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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属于……咱们自己的……小天地?”也就是说她再也不必假借仆人之手,而能亲手打理他俩的小窝,为他做三餐、烫衣服、放洗澡水,亦不必担心他俩太过亲密时给旁人撞见的尴尬……

  呵呵,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她怎会不想?

  “既然你不想就算啦,这事暂且搁着吧。”季博阳蓄意视她的沉默为否定,然后又叹。“唉,要是你不用上学就好。”

  就是这句曾杏芙自以为是他不经心的牢骚,加强了她的意志。

  “什么?!你才几岁?没有个起码的文凭像什么样?”

  曾大富没想到女儿居然会旧事重提,上回他还道她只是意气用事。

  “就是呀,人家×院长和×市长的儿女,哪一个不是硕士博士出身的?你连大学都没拿到,就想休学?”官太太们能互相比的,除了衣服珠宝和先生的官位外,就是子女的学历了,怪不得曾母在听到后血压会节节激加。

  “我真的对念书没兴趣嘛。”换做以前,曾杏芙的确会顺从父母的安排,乖乖地一路往上读,直到他们满意点头为止,可那是她对未来仍旧茫然之故。如今她终于找到了生活重心,就该朝着那个目标努力才是。

  “你就剩一年毕业,何不把它念完再说呢?”曾大富频频深呼吸,好缓和快冒烟的语调。

  “我只想全心全意地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或许是物极必反吧,野心勃勃的曾姓夫妇却生了个胸无大志的女儿。“那也不急着这一年呀。”曾母开始偏头痛了。

  “妈--”曾杏芙相信博阳对她的爱,也不会因为那张文凭而有增减。

  “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啦?”曾大富对宝贝女儿实在很难动气,又见女婿傻愣在旁不帮着劝,于是便迁怒到他的头上来。

  “我……”季博阳立刻摆出一脸无辜。

  “这是我自己的决议,不干他的事。”曾杏芙此时越发确认博阳先前的说辞,她也知道父母是为她好,但她气他们的做法不光明磊落,要就开诚布公嘛,何必背着她凌侮他呢?

  “芙芙……”曾母这会儿两边的头都痛啦。

  “你们怎能要求博阳入赘?”中国仍是个父系社会,试问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如此有损尊严的事,曾杏芙不禁怪起父母,要不是她嫁了个明理人,人家会当她是仗势欺人,他们这个夫妻根本不用做下去。

  “唉……这个……”曾父与曾母面面相觑。他俩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他们尚未正式提出,女儿怎会晓得?

  “你们实在是……”曾杏芙对父母失望透顶,也对博阳感到愧疚,她接着丢出第二颗炸弹。“我想搬出去住。”

  “什么?!”这似乎快成了曾父曾母的口头禅。

  “芙儿,这事咱们私下再商量商量吧。”季博阳火上加油,假做委曲求全地拉拉她。

  “不必了。”曾杏芙晓得他是不愿意她再和父母起争执,但她不忍心见他一直被她的父母打压。

  “不准!”曾大富疾言厉色。

  “我也不准!”曾母差点昏倒。“你从小到大不曾离开过家里半步,我们哪放得下心让你出去独立?”

  人类的心理反应就是那么地微妙。

  周遭不赞同的声浪愈大,那股油然而生的叛逆心态便愈剧烈,想去做给别人看的意念就会愈强。

  因此曾父曾母的断然腹诽,反倒激发了曾杏芙的斗志。“博阳会照顾我的。”她牵着丈夫的手,与他四目相交。

  “你存心想气死我们?”曾大富暴跳如雷。女儿素来视他为靠山,如今突然投往他人的怀抱,他吃醋之秋,有一股不再被人需要的寂寞感。

  “我只是想向你们证明我长大了,我更想让你们打从肺腑认同我的丈夫,而不单是表面做做样子,我要你们真正为我高兴,我的婚姻也需要你们的诚恳支持,我才会感到幸福美满。”曾杏芙要得一直不多,就一家人平安和乐这么简单罢了。

  “芙芙……”曾母无言以对。

  曾大富人在气头上,哪听得下这些长篇大论。

  “你要是敢给我搬出去,就别再叫我爸爸!”他桌子一拍,扭头就走。

  “爸爸……”曾杏芙不懂父亲为何不能了解她的用意。“老爷你别……”曾母帮谁都不是,蹙眉摇头看了看女儿,只能盼望她好自为之,然后追上去劝慰先生。

  事情至今想来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生日蛋糕上的红蜡烛不知何时被换成白蜡烛。

  季博阳纳闷地抬起头,却赫然发现原本还在为他唱生日快乐歌的亲朋友好友,皆披麻带孝凝着脸;原布置为庆生会的七彩屋,俨如烧坏影像管的电视机,仅剩下单调的黑色和白色。

  一辆轿车霍地冲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辗过他的父母,接着是四处飞溅的鲜红,红得让人怵目惊心,就像他现在满手沾着的血……

  “博阳?博阳?”有人拼命在一旁呼唤。

  是曾杏芙!

  那焦灼关切的声音将他拉出了恐怖的红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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