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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骄傲(11)


  她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同学与她作对,没有舞伴,她都认为是小春,想令她难堪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吧?

  她真正视为要事的,只有一样:她的功课。

  照我的看法,她是一定会将功课做好才走的,她不是半途而弃的那种人,绝对不是,这一下子恐怕谁都弄错了。她很赌气的一定要把功课做好。所以我与她的见面,不外是在图书馆里。

  快放假了,足有三个星期的假期,我问她有什么打算。

  “本来想去日本旅行,后来打消主意了,累,我想好好的睡四五天,养足了精神,再温习书本——可别告诉别人,人家会笑我的。”她补上一句。

  我说;“我就笑你,放假也看书,我觉得你可以应付功课,不必读什么了,耽下子钻到牛角尖去,反而不美。”

  “钻牛角尖?与你说话,就是这样有趣,学新的名词。”

  我笑了,她说得这样正经,连钻牛角尖也没听过,真是滑稽透顶,这还能算是中国人?

  “你笑好了,所以我要好好的念书。

  我收敛了笑容。“对不起,玫瑰。”

  “没关条。”她一仰头。

  她脸上的冷慢慢的露了出来,我看得很清楚,但是随即又溶化了。她是一个变化多端的女孩子,很有心思,心思却不胡乱用在别人不相干的身上。她很成熟,这么久了,从没听她说过任何人一句不好的话。在陌生的环境里过生活,除了抱怨冷,也很少提什么,她是有一个目标的,我知道,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提。

  她恐怕没有忘记那个开贝壳店的男孩子吧?

  她把她父亲的信拿出来给我着,我读了一遍,那是极好极简明的文言,她却还看不懂,我教她用白话回信,她还不满意,字写得太大,而且别字多,不整齐。

  我改正她,她不响。

  我为她补习的时候,她尊重我。但是平常见面,依然是捣蛋鬼,俏皮精灵,难以捉摸。

  她邀我上她家去。

  那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连着浴间,拨给她一个人用,亲戚家的佣人,自然也为她服务了,除了寂寞之外,应该是很舒服的。

  她说:“我情愿不放假,一放假心就散了,老想回家晒太阳:这里连续下雨,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我说:“还有台风飓风呢,明年你不走,就尝到滋味了,没放假的时候你又一直嚷累。”

  她为自己的矛盾笑了。

  我可笑不出,我看见她案头放着一张照片,小小的,但是镜框很考究,是个男孩子的全身照,站在沙滩上,背景是出名的“钻石头”山。

  这大概便是那一位了吧?

  由此可知她心中自有别人,可怜我还打算与方德明争个你死我活的。也难怪她不在乎一个舞会里有没有伴,她是见过一点场面的女孩子。

  她坐在地毯上,看看我。

  我转过头来。

  “你认识我的家?”

  我摇头,“在一次旅行中,停过两天,很美,很商业化,的确是一个可以住辈子的地方,天气好得不像话,天堂一样。”

  “也得有钱才行呀。”她笑,说了句很老成的话

  “好象每个人都有钱的样子。”我说。

  “那倒是真的,没钱的早就站不住脚了。”她说。

  “香港也一样,没钱站不住脚,人人都想法子找钱,”我笑,“实在看不出读文学可以读出什么名堂。”

  “你父亲有钱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

  她笑,“人家告诉我的,你父亲开药店,是那种中药店,一格格小抽屉拉出来的那种。”

  “的确是。”

  她低下了头,“难怪你说没钱站不住。德明家开银行。”

  “也有抢银行的——你怕不怕这个地方?”我说。

  “怕?我还没有看清楚这地方哩。”她说。

  “你要不要看?我陪你——”

  “这……”

  “你好象怕我。”我笑说。

  “怕你?才不是,只是有人说我故意勾引你,让你教我功课而已。”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你也听别人说的闲话?有一个中国寓言,说两父子骑驴子进城,你听过没有?”

  “有,后来左不是,右不是,把驴子扔到河里去了。”

  “可不是?所以,闲言闲语别总得太多。”我说。

  “只是你不要误会,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朋友管朋友。”

  “我明白。”我说,心里正酸着。

  “可是,”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说我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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