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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骄傲(14)


  她的态度是冷淡了,但是感情却接近了。

  她检点了很多,再也没有热情的拉手搭肩了,像陡然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霜以的,那骄傲也就不再露在脸上,像在全身上了。

  放了寒假,空下来,使她松一口气。本来她一直嚷要温习功课,可是真的放了假,她又不想读书。我与德明陪着她一个,我们两个人都不觉得怎么样,同学都笑了。

  陪她去看电影,她不高兴。

  吃茶,说腻了。

  什么都不好。

  问她想什么。

  她答:“过了年,那只鬼不上门了,才好。”

  这个我们也不能答应她,这种阿飞,真是……

  玫瑰说:“以前我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天气冷,功课忙,现在呀?现在只要少个人骚扰。不但我安宁,亲戚也安宁,叫别人一家跟着我担惊受怕的,真罪过——都是我不好。”眼圈就红了。

  她憔悴了,但是憔悴了也还是玫瑰,夺人心魄的美丽。

  “如果他知道我受这种委屈,恐怕会叫我回去吧?”玫瑰有点自言自语的说。

  我与德明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还有谁呢?当然是夏威夷的那个男孩子。

  她说:“假期了,也不寄什么卡片给我。好寂寞。不要怪我,我是有点笨笨的,也许他已经结了婚也说不定。我的新年希望?是考试不合格,反正已经尽了力了,也只好名正言顺的回去。”

  是的,不能说她不尽力。读书不是一天可念二十四小时的事情,到了一个时间,便饱和了,再也装不进去的,人总需要调剂,怪不得玫瑰,况且功课一多,她只有更乱。

  我们把这里当天堂,是因为家在这里。

  她的家可不在这里。

  她问我们俩:“暑假回家,你们赞成吗?”

  “当然赞成,反正有时间,如果到那个时候,不是十分想家,把飞机票省下来,也可以在亚洲旅行几个地方了。”

  她想了一想,“我还是回家。”

  德明后来沮丧的说:“她怎么这么难以接近呢?”

  “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我说。

  “谁呢?连她都不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开贝壳店的人。

  我去打听了一下,原来卖贝壳不是一宗简单的生意,非得学识丰富,资本丰厚不可,而且往往赚了大钱。这真是意外。玫瑰绝对不贪钱,但是,由此可知“他”不是溜达沙滩,不学无术的人马。

  玫瑰黯然的说:“本来他是东西中心海洋学软体动物科的博士。”声音小小的。

  我拿什么来跟这个人比?我们连个学士还没修到,不过比玫瑰高两年级而己,勉强可以做个补习老师。

  我应该知难而退了。

  但是心退,身却不退。

  我觉得玫瑰最需要帮助的,便是这一段时间了。

  若果我要得到她,才帮助她,我与那个阿飞有什么分别?不是同样卑劣嘛?朋友是朋友,不讲代价的,我是个读书人。在一些人眼里,我傻,我并不觉得。

  寒假一共二十日。

  放得腰软骨酥,越劝没劲道了。

  我一向不喜欢放假,放假容易使人意气消沉,而且夹紧了的课程一松下来,忘了一大半。

  玫瑰也希望功课快点完:“捱完这几个月,看看成绩怎么样!不行也好快快的死了这条心。”

  “那个阿飞怎么了?”

  “还是老样子,有时候屋里有人,也不开门我已经学会与这件事生活了,他真去了,我还担心呢。现在反正屋子买了保险小心门户,当心那辆车,也就是了。”

  “到底不好。”

  “是我惹回来的,怎么办呢?”玫瑰摊摊手。

  “难道你三年就这么被一个阿飞钉着?”

  “不见得我念得完这三年。”她消沉的说。

  “说不定你还真念完了。”我鼓励她。

  “到时大排筵席的请客,只有你看好我。”她笑了一笑。

  现在玫瑰也不大打扮了,脸色黄黄的,有楚楚之姿。

  “心里面还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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