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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骄傲(1)


  玫瑰不响。她隔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家了,谢谢你,德明。伟,送我回去吧。”

  德明轻声说:“好好的照顾她。学校里没有什么大事,你放心,所有笔记,都有人替你抄了双份。”

  我点点头。送了她回去,她家里人又吃喜酒去了,在案头上留下了一份飞机票,我们一起看日子,是一星期之后的星期六。我不出声,她也不出声。我们开了电视看一个节目,然后她走到房间去了,我跟着她进去,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明天我们到哪里去?我走得怪累的。”她说。

  “到我家里来,我叫母亲包饺子给你吃。”我告诉她。

  她点点头。“只是麻烦你们了,我也不便太客气。”

  “你要睡了没有?”我说:“不碍你休息。”

  她说:“不想睡,你再陪陪我?”她笑了。

  “好。”我坐了下来。

  只是我也不能陪她多久,她应该知道。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屋子里很静,只有客厅里传来一阵阵电视里的对白。渐渐我也有点倦,就索性睡在地毯上,我握着她的手,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见她对着我笑。“好睡?”她问。

  “你在饮料里放了安眠药?”我笑问。

  “才怪,我以为你不说话,看你,睡得像只猪一样。”

  我看看头下,果然枕着一个枕头,可不是像猪一样?

  “什么时候了?”我打个呵欠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

  “才睡了大半个小时。”她说:“别怕。”

  “他们还没有回来?”我问。

  “没有,你累了,就回家去吧。”她说。

  “嗯。”我应着,看样子不想走也只好走了。大家都疲倦得很,于是我向她告辞。

  她轻轻的吻了我一下,我们倒好象情侣一样。

  她说:“玩有时候真比工作还倦,是不是?”

  “倒未必,”我说:“我晚上睡不好。”

  “为什么?”她问我。

  “你睡得好吗?”我反问。

  “不好。”她答。

  “为什么?”我也问她。

  她笑了,抱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胸前。我叹一口气,我吻她的头发,把下巴靠在她头顶上。我的鼻子有点酸,我根本不想回去睡觉,我只想变个办法,一天廿四小时陪着她,对着她。

  “你真好,伟,你真好。”她反复的说着。

  我说:“早点睡,明天一早来看你。”

  “早点来。”她说。

  我点点头,替她盖一张被子,熄了灯,才走的。

  我睡不着。只好跑到酒吧去喝啤酒,不是那种水手酒吧,以前与同学也常常去的那种。又买了一包香姻,我有个习惯,神经紧张了便抽烟,以前考试的时候便买香烟。我坐到两点钟才走。

  回到家狠狠的放了一缸热水,泡了下去,抽着烟,才觉舒服一点了,又喝一杯牛奶,拿了一本小说,便看起来,一直到天亮。我拨了闹钟,打算睡几个钟头。九点闹钟响了,我就起床,想套上昨天的毛衣,实在不耐烦穿它,冷了这么久,一直穿那几件衣服,索性把短袖子T恤拿出来也罢。翻翻居然找到一件红的,就穿了,并不觉疲倦,几小时不见玫瑰,像隔了不少时日似的,不知她醒了没有。

  拨开了窗帘,才发觉落着颇大的雨,但不知怎么的,这个雨下得虽然密,天色却亮,而且雨绵绵的撒下来,没有响声,毕竟是春天了,无可否认的春天。

  我穿了外套,到了街上撑着把伞,往玫瑰那里去。

  有点寒意,但是空气却好,我沿路踏着水凼,一下子鞋子就湿了,我一向是这样,只是妈妈常抱怨我,佣人又说裤脚管难洗,也有几个女孩子,说我冒失。

  我很难找到一个投机的朋友,我的随和,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如今总算碰到了玫瑰,也没有什么埋怨了。

  玫瑰在楼下等我。

  我笑着迎上去,她笑着走过来,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接过了我的伞,我们走着。

  她这么早起来了。她昨夜有睡着吗?为什么她把这么薄的麻纱裙子穿出来了?冷吗?

  我终于问:“冷吗?”

  “不冷,只是凉快,手臂上很久没吹风了。穿冬天衣服足足半年,闷得很,我很傻把夏天的衣裳都带了来,哪有机会穿?”她说。

  “再带回家去。”

  “不带,回去买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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