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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一种俗艳?”

  “如果不是人们太爱玫瑰,它应该只艳不俗。”我说。

  “我从没见过你这般神魂颠倒,历年来你女朋友换得似走马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次该死,”我又流泪,“这次我爱上了她。”

  大哥点点头,“时辰到了。”

  我不响。

  “是黄振华的妹妹么。”

  “是。”

  “黄振华有年纪这么轻的妹妹?”大哥问,“他从来没提过。”

  “她一向在外国,结婚已十年了?”

  “啊。”大哥说,“这倒不是问题,有孩子也不打紧。”

  “当然不要紧,但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呢?”我说,“见她一次之后更想再见她,能够握到她的手,又想进一步拥抱她,以后我将永永远远活在矛盾的日子里,患得患失,紧张莫名,我完了。”

  “那么离开她,”大哥说,“你跟咪咪在一起快乐得多。”

  “不是这样的,”我说,“与咪咪在一起,没有太多的痛苦,但是也没有极端的快乐。”

  “那么勇敢点去接受这份事实。”

  我不响。

  “吃饭吧。”

  “吃不下。”

  “整日情思昏昏。”大哥说。

  “你少取笑我。”我说。

  第二天,我呆坐写字楼中,想到的无不是玫瑰的一言一语。自黄振华处取了老房子的蓝图来细看,我要为她把这房间装修得美轮美央。

  下班时间我赶到黄宅去接玫瑰,因她取笑过我那辆摩根跑车,因此我开了哥哥的麦塞底斯。她并没有叫我等,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妥当,穿一件白色衬衫,贴身的黑色细麻裤,细跟的黑色露趾鞋,手中拿着两轴画。

  到了那位老先生家中,她看画,我看她。

  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一点即明。

  在罗老先生与她的对白中,我知道她在美国的十年,读了三张文凭:法律、纯美术及欧洲文学。她是个职业学生。我诧异于她丰富的学识,然而她一点知识分子的矫情都没有,纯真如一个孩子。此间有许多女子,念一科酒店管理便自以为受过高深的教育。

  老先生请我们喝中国茶,缓缓地冲出碧螺春,她笑道:“香港这么好,不舍得走了。”

  老先生凝视她的脸微笑。

  我说:“老先生善观掌相,玫瑰,你有没有兴趣?”

  她天真地摊出手。

  老先生不能推辞,略看一看,便不肯说话。

  玫瑰问:“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掌很好。”老先生说。

  玫瑰问道:“还有呢?”

  “犯桃花。”

  “桃花?”玫瑰看我一眼道,“是桃花运?我以为男人才有桃花运。”

  老先生哈哈笑,推开椅子站起来。我知道他不肯多说,不禁担心起来。

  玫瑰走到另一角落去看一扇螺钿嵌银丝屏风,我趁机问罗先生玫瑰的掌纹。

  老先生深深看我一眼,“有一种女子,任何男人都会认她为红颜知己,事实上她心中却并无旁骛,一派赤子之心。这位黄玫瑰小姐,便是这样,你莫自作多情。”

  我说:“我明白,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惆怅,“我的追求有没有希望?”

  “我又不懂得计算流年。”老先生笑。

  “我们告辞了吧。”我说。

  老先生站起来送客,“你那两幅画我留下细看,一有眉目便通知你。”

  我与玫瑰向他告别。

  她问我:“什么叫犯桃花,家敏?”

  我很尴尬,“我也不知道,恐怕是说你男朋友多。”

  她才说,“我并没有男朋友,我离婚也不是因为第三者。”

  “那是为了什么?”我禁不住问。

  “与他一起生活不愉快。”她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

  玫瑰微笑得非常凄凉,“认识那天开始。”

  “为什么嫁他?”我吃惊。

  “因为……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这句话好不熟悉,黄太太也说过的。

  “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选择,我能够做的,不过是那样。”

  “他也同意离婚吗?”

  “我已下了决心,他不同意亦无用。”玫瑰淡淡地说。

  “为何拖了十年?”

  “因为母亲的缘故,为了使她开心。”

  “多么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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