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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其实在那时,同学们已开始听大卫宝儿,只有我这里,像个杂架摊,古董店,什么都有。

  “怎么会保存到今天。”

  我说:“用来吸引中年男人。”

  马佩霞笑了。她一点也不生气,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发誓要学她,她是我的偶像。

  当下我问:“你为什么留下来?”

  “帮你收拾这个摊子。”

  “不怕傅于琛生气?”

  “你还不知他的意思?我也不过是看他心意,替他办事而已。”她微微笑。

  “他想你留下来陪我?”我十分意外。

  马佩霞没回答,按熄了烟。

  为什么她看见的事我没看见?别告诉我她与傅于琛更熟,或是二十年后,我也可以看得这么透彻。

  “我不需要人帮。”

  “我知道,他不知道。”马佩霞说。

  “他应该知道。”马佩霞,你别自以为是傅于琛专家好不好。

  马佩霞不再回答,“我们走吧。”

  约翰进来说:“车子在门口等。”

  马小姐说:“谢谢你,约翰。”

  约翰又说:“对了,那个人也在门口等。”

  马小姐笑,“才一个?我以为承钰一声要走,门口起码站着一队兵,齐奏哀歌。”

  约翰一点表情也没有。

  打开门,看见马可站在那儿,他一个箭步上来,“承钰,”随即看到马小姐及我们的行李。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回家。”

  “几时再来?”

  我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也许永不回来。”

  马可很震惊,“我以为……我们不是要结婚吗?”

  我笑吟吟,“三分钟,你有过你的机会,没抓紧。”

  “承钰,太笑话了,当时你不是认真的。”

  “我发誓我认真,要怪只好怪你自己。”

  我上车,他的手搭着车框,“承钰,我会来找你。”

  “是吗,你往哪儿找?”

  约翰也跟着上车,吩咐司机开车,只剩下童马可一个人站在路边。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

  隔一会儿,马佩霞说:“他会追上来的。”

  我笑说:“我同你赌一块钱。”

  “好,一言为定。”

  马佩霞又问:“他曾向你求婚?”

  “真不幸,是我向他求婚。”

  “什么?”

  “他没有答允,只好作数。”

  马佩霞笑起来,“有这种事!”

  约翰在飞机场与我们道别,我紧紧握他的手,叫他用功读书。

  约翰说:“我仍然是感激的,没有你,我得不到上学的机会,承钰,你间接成全了我。”

  他的双目润湿,约翰自有苦哀,我搂着他肩膀,“回来我们再吃饭庆祝。”

  马佩霞向我递一个眼色,我只得放开约翰。

  感觉上好过得多,这一次与马小姐一起,乃是给她面子,不是给她押着走。

  在飞机上被困舱中,我们谈了很多。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一男一女在长途飞机中相遇,一起吃一起睡,小小空间,无限沉闷,待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可以结婚。

  婚姻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马小姐说放弃功课是最可惜的。“但,如果时间必须用来做更重要的事,又另作别论。”

  她是一位很开通很明白的女士。

  “其实,你与傅于琛并不熟稔。”马佩霞说。

  “怎么会,我七岁就认识他。”我说。

  “你眼里的傅于琛,不过是你想象中的傅于琛。承钰,有很多时候,想象中的事与人比真实情况要美丽得多。”

  “傅于琛有什么不好?”

  “不忙护着他,这次回去,你们自然会有更深切的了解。”马小姐说,“这两年,他仍住在你们以前的房子里。”

  “你们俩没有同居?”

  马小姐面孔忽然飞红,“啐,谁与他同居。”

  我纳罕,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可真是一点作伪也没有的呢。

  “他只得你一个女朋友是不是。”

  “怎么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应当问他去。”

  “别担心,我会。”

  马佩霞沉默一会儿,忽然说:“我也想知道。”

  “看样子,你对他的认识也不够。”

  马佩霞说:“谁认识他?没有人。”

  我认识。只是马佩霞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

  我俩在飞机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吃完一餐又一餐,不知过了多久,飞机才降落陆地。

  双脚一碰到地上,我就知道,不再可能与马佩霞有那样由衷的对白。

  她把我送回家中,然后自己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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