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南星客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二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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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想起西厢记中那节‘油葫芦’:“今日个玉堂人物亲近,这些时又坐不安,睡又不稳,我欲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每日价情思昏昏。” 又‘三煞’中的“看你那离魂倩女,怎生地掷果潘安。” 真正魂为之销。 唉。 玛丽端出菜色,“看你,长嗟短叹的。” “吃什么?” “奄列,我唯一的拿手好戏。” “玛丽,乎我们这一辈子,再也活不到八十岁的。”我叹口气:“食少事多,其能久乎?” “你好希望活到八十岁吗?”玛丽讶异。 我摇头,“不,并不。” “那就是了。” “玛丽,做人真的没有意思。” “吃奄列吧,谁也没有告诉过你做人有意思。” 我把鸡蛋塞进嘴里,唉的一声,像一块蜡,真不知是奄列辜负了我的味蕾,还是我的心情辜负了好食物。 “我觉得太寂寞。” “哦闭嘴,硕人。” 我放下叉子。“我吃不下去。” “你要不要自杀?”玛丽问:“尽管不流行,还可以一试。” “我没有胆量。” 她大笑起来。 “你都不安慰我。”我抱怨。 “你需要什么样的安慰?我来说你听:硕人,你太没有用,老被人欺侮,人善遭人欺,唉,难为你长了聪明面孔,却是一副苯肚肠,白白被人利用,这么美,运气却不见得好,替你可惜,别人都嫉妒你,所以你没有朋友,你太忠厚了——”说著玛丽自己先哭出来,“这番话万试万灵,说给阎婆惜与潘金莲都一般管用。” 我用手撑着头也禁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心绞痛。 南星听到这样的话,难保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那人是谁?”玛丽忽然问。 我禁不住说:“一个我可以真正交通,不必带面具的人。” “但是我并不觉得你对什么人戴过面具。” “那是因为我的面具功以臻化境。” 玛丽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你要这样滑稽到几时呢?” “我不知道哩。” “我们晚上去跳舞庆祝。”她建议。 “不。”我拒绝,“如果你对我好,就在这里陪我聊天。” “为什么不回家?”玛丽问:“也许与父母谈谈……” “别开玩笑,他们做梦也不知道我们经过什么试炼。” “有没有试过‘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于缺乏’?” “好主意。” “我们总得活下去,comecome,你会没事的。” “没有人同情我。” “非洲有很多挨饿的小孩也急需同情呢,姐姐。” 我瞠目结舌,“我还以为我的嘴巴利害。” 她点起一只烟,深深抽支烟,“谁没有两下子呢。” 我躺回沙发里。 “告诉我关于他。” “南星?” “多么奇怪的名字。” “没有太多可以说,他是真正明白我的人。” “单为了解?他有没有钱?”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玛丽问:“你今年几岁?还有,他持什么护照?” “护照?他不需要护照。”我摸不着头脑。 玛丽冷笑道:“这蹄子可疯魔了。” 我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干笑。 “快告诉我,”玛丽说:“从明天开始,你又是一条好汉。” “从明天开始,我又是一条毛虫。” “谭世民是不错的,走失机会,后悔莫及。” “我们结合是没有幸福的。” 她嗤的一声笑,不再言语。 硕人。 “唔?”我转身看玛丽,“又什么事?” “我并没有叫你。”玛丽讶异。 “啊。”我闭上眼睛。 硕人。 我坐起来,头碰到台灯上去,哗啦啦一声。 “硕人!”玛丽尖叫,“我真为你担心。” “不要紧,不要紧。”我匆忙扶起台灯。 我连忙躺回沙发上,紧闭上双目,集中精神。 “硕人,你接触到我吗?” 南星!眼泪自我眼角挤出,一直流入耳朵。为什么频率怎么弱?象无线电声量没开足,听不清晰。 “硕人。”他一接触到我的思想,立刻知道这些空白的时间来,我对他的思念。 若将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这一点他完全做得到。 我的唇微微颤动,默念着我要说的话。 “硕人,我会来的,我一定要来。” 你怎么来?我大大震撼。 “等机会,等缘分。” 甚么?我不明白。‘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 “我受看管,只能偷偷与你接触。” 你能偷走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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