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香芍药的婚事 >  上一页    下一页


  在码头附近我要买甘蔗水喝,被裘止住,"你会生肝炎,脏。"

  "口喝。"我说。

  "船上的饮料。"

  船夫开过船来,是一只中型的机动帆船,摩打噗噗地响,十分古朴有趣,中西合璧。

  我忙不迭跳下船去,裘跟着下来。

  他脸色益发的坏,对碧海蓝天视若无睹。

  我安慰自己,也许在离岛住那么数天,他会暂时忘记白丽丽那段不愉快的事。

  我躺在船舱内,以帽子盖着额角瞌睡。过了良久,应当不止半小时了,船犹未到岸。

  我有点惊异,掀了帽子站起来,发觉船在茫茫大海中,四周没有一点陆地的踪迹。

  我笑问裘:“开往哪里去?往菲律宾?"

  裘说:“这一程是远一点,快到了。"

  "你唬我?"我说,"快到了?"

  "还有一小时左右。"

  "不是说才二十分钟?"

  "这只船慢,比不得快艇。"

  我说:“再追问下去就不得潇洒了,我最记得小时候跟一个中年男人同车,他唬我说车子半小时才开出一班,我很懊恼,要下车,他就怪我不够潇洒。当时我心想,同你这个糟老头同车半小时?那还不闷死?潇洒也得找对象呀。"我停一停,"现在我是不在乎船往哪里开的。"

  裘不出声,默默握住我的手。

  船的速度并不慢,却还足足驶了一小时才到。

  这根本不是长洲附近。

  裘为什么不照实说?

  船夫把行李交给我们,便把船开走了。

  "这是哪里?"我问裘。

  "桃花岛。"

  我笑:“桃花岛凶险得很呢。"

  他担起行李,与我向山上走去。

  山高处只有一幢木屋,倒是很整齐。

  我惊异问:“只这间屋子?整个岛只有这幢屋子?而你祖母就一个人住这里?"

  "胡说,山坡后是村庄,有好几户人家。"

  "呵,"我又想起,"电呢?没有电?

  "没有电。"

  "没有电灯、电话、电锅?"

  "是,也没有熨斗、吹风、冰箱、电视,什么都没有。"

  "老天,"我格格地笑,"别有风味。"

  裘忽然问:“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反问,"我应当害怕吗?"我凝视他。

  "到了。"他向上一指。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间木屋像是临时搭起来的,门一推就开。

  "祖母呢?"我问。

  "年纪大,不喜见人。"裘说,"跟她的猫同住,"一边便把我的行李搬进屋子里去,"你是这间房,她在走廊另外一头。"

  那扇门关着。

  我的房内有一张铁床,罩着帐子,也有书桌跟椅子。

  "你呢?你住度假营哪一角?"我问。

  "客厅。"他说,"睡地板上。"

  "你心情很沉重啊,不像来度假。"

  "过数日就好了。"

  "厨房在哪儿?"我问,"够食物吗?"

  "满坑满谷,你过来瞧。"

  我去一看,那是些罐头,算了,谁打算到这里来吃法国大菜。

  "什么炉子?"我问。

  "火油,"他说,"没有煤气,所以你要当心。"

  "我要当心?干嘛要我当心?"我追打他,"我有答应说天天煮饭吗?"

  "才那么几天,忍耐忍耐。"他握住我拳头。

  一切设备倒还齐全。

  我打开箱子,除了一大堆书报杂志,还有简单的画具,裘待我真的周到,趁我睡觉,他去办货,他还带了一整套的钓鱼工具。

  "这个岛到底叫什么?"

  "钓鱼台,这你总听过吧?"

  我没好气,摊开地图,"指给我看。"

  "反正你插翅难飞,"他声音低沉,"没船没路,你走不了。"

  我一怔,随即笑,"你祖母也在,我怕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走廊另一头传出,"约瑟,约瑟,你来了吗?"夹杂着猫的叫声。

  裘拍拍我的手,"我过去一下,你收拾收拾,屋后有一口井,学学打水。"

  他向走廊那头走去,推门进房。

  打水,我想,怎么个打法?我跑到屋后,果然看到一口井,而山下也确实尚有相似的几间屋,远远还看见人家养着鸡与犬。

  我想到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故事。

  我提着铁皮桶打了一桶水回屋,洗了一把脸,隔很久,裘才自祖母房内出来。

  "没什么吧?"我关心问。

  "七十二岁了,"他说着摊摊手,"平时还能照顾自己,但不喜见客。"

  "就靠她自己?"我罕纳,"你父亲也不照顾她?"

  "村上有一个娘姨,我们在就不必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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