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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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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还是把琏黛找来。 我捧着头呻吟,我的头痛苦裂,一晚醉酒的风流抵不过这种头痛。 琏黛说:“我们终于成了老友,看我们多么心平气和。”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那个舞会。”我说,“我一向怕穿礼服的舞会。” 她说:“我也不是真的想去。” “如果我是个成功的人士,我会去。”我说,“有什么味道呢,你想,每人手中拿着酒杯,用正确的口音说英文:‘你最近的业务如何?’‘谢谢,刚赚了三千万。’女人们穿得花枝招展,你想想——跟狗展一样。” 琏黛抬起头,“奇怪,你根本是正统贵族教育出身的,不应有这种愤世嫉俗的想法。” 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与社会一发生关系便是愤世嫉俗。” 她笑,“很多人想去也还去不成呢。” “那自然,”我笑着,“我们到底还是香港的贵族,不懂中文的中国人是做贵族的先决条件。蓝刚早半个月就开始为这种舞会紧张——该是戴金劳呢。还是白金镶钻百爵表?” “你认为他讨厌?更讨厌的是动辄讨论中国往何处去的文艺青年,开口闭口:你会下围棋吗?围棋与搓麻将有什么分别?同样是分胜负的游戏。” 我哈哈的笑起来。 “琏黛,你真的蛮有趣的。”我拍她的肩膀。 “真是越文艺越是恶俗,早不流行这一套做作了,我倒是喜欢蓝刚,他够自然。” “他的妹妹也是自然,”我补一句。 “她很能干。”琏黛说,“怎么还是爱着她?还没有克服?”我傻笑。 结果我还是陪琏黛到那个舞会去了。 穿了黑色的衣服,只是我实在没法忍受那只领花,改戴一条灰色领带。 琏黛穿大红色的长旗袍。 很多人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果然,我拿着一杯酒跟人家讨论香港未来教育的进展。 真闷死人。 到后来跳舞,我很自然的跟琏黛说:“我不跳舞的。” 她陪我聊天。 我说:“琏黛的黛应该是玳瑁的玳,琏玳,多好看。” “你真挑剔。”她微笑。 她长得很高,穿旗袍很好看,但是她太知道自己的美,处处表演着她的美,虽不过分,我不喜欢。 “看到什么美丽的女孩子没有?”琏黛故作大方的问。 我答,“在玫瑰园里,上千上万的玫瑰,都是一个样子的。” 她很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说:“家明,你不发觉我对你很迁就?” “我很抱歉。”我说,“我不知道,” 她看着我。 “如果你觉得太辛苦。”我温和的说,“我们不必那么接近。” “你让我一步也不可以。”她咕哝,“没见过你这种人。” “我不惯于讨好人,你无端端情绪大变——”我说不下去。 我无意追求琏黛。她在我面前为什么要使小性于? 结果她走开了,与一群人比较瑞士与桂林的风景。 我觉得更闷,我独自站了很久,非常彷徨。 终于我送了琏黛回家,酒会终于结束。 她还想解释什么,我微笑地扬扬手,走了、 琏黛曰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她还是想找丈夫。 她要把我当作假想情人,我办不到,我不想娶她这种女人。 现在的女性,貌作独立,脱离厨房,结婚之后,她们其实是想既不入厨房,又不想工作,女人的奴性更被发扬光大,受过教育的女人更难养。 琏黛便是这样,我看得出。 我再没有去找她了。她来电话找过我一次。我再没有回电。我不想导致她有错误的观点。 我什么朋友都没有了,蓝刚,蓝刚介绍的女孩子。有时候我可以对着电视看六个小时。 有一日我在看《辛巴与神灯》卡通,妈妈大叫:“有人打电话给你!”妈的声调是愉快的。 “如果是女人,说我不在!”我叫回去。 “见鬼!”妈妈说。 没有女人找我,除了琏黛。 “是男人,快来听!”妈妈大叫。 男人?也好,听听说什么吧。 “喂。”我拿起话筒。 “家明?” “谁?”声音好熟。 “蓝刚。” “你?”我很惊异,“什么事?” “家明,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想麻烦你。” “麻烦我?”我受宠若惊,“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我也不出声,等他想好词句交代。 我与他这么久不见,他故意避着我,现在忽然来个电话,当然是撇开自尊心不顾才能做得到,对蓝刚来说,还有什么比他的面于更要紧? “出来再说好不好?”他的声调是很低沉的。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听过蓝刚有那种声调。 于是我与他约好在我们以前常去的一家酒吧。 他早已坐在那里了,看见我只招招手,什么话也不说,面前摆着啤酒。 我扬扬手,也叫啤酒。两个大男人坐着对喝,看上去真是蛮有趣的。 我说:“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等我们去约她们呢,我们却坐在这里。” 蓝刚对我的幽默感一点兴趣也没有,并不欣赏,他捧着杯子猛喝。 我只好等他慢慢把酒喝完,气氛是很沉闷的。 他放下酒杯。他问我:“你见过我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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