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甄情 > 日本情花开 >  上一页    下一页


  另一桩令他讶异的事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理学大兴的南宋偏安时期,女人只要温顺柔婉便能找到好婆家。除了女红绣功之外,那些有才学或巧艺的女人,总得自敛锋芒,装傻些才行,免得抢了男人的光采,遭受批评。这个江家的姑娘竟自别于社会风气,以她的纤纤素手临摹过无数日,简单几笔就把莲花画得跃然纸上,精确的掌握了莲花的风韵与神形,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所画的莲花是有魂魄的。

  莲花池中间竖立着一尊陈旧的半人高木雕观音,为防日晒雨淋,观音的发髻之上还加盖了木伞。这尊观音的面相与一般的观音略有不同,眼睛不仅只是微睁,而是全睁;眉目也不若寻常观音像那样细长;她的脸颊亦不够丰满;她的嘴角明显的上扬,浮现笑意。这样较接近于凡人的观音相,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仁慈和蔼。

  耿烈不难猜测,这尊观音是出自江师傅之手。有这种敢与众不同的爹,难怪会有那样敢于表现自我的女儿。事实上,江姑娘的脸与这尊观音有点像。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得她灵秀得似不食人间烟火;如果她踏上莲座,左手持杨柳枝,右手洒甘露水,便俨然是活生生的清瘦观音菩萨。

  可是,他微笑着想:她一开口、一走路,灵气好像就散了,像个纯真不矫饰的凡人。现今的时尚,恐怕没有多少男人懂得欣赏这样的女子,难怪她看来已不小了,还梳着待字闺中的发式。

  她又出现了。她已脱去笠帽,旁边跟着三个衣服上沾着木屑的男人,一个已届中年,一个跟他的年纪差不多,一个少年。

  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兴奋,率先上前对耿烈说:“耿爷,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按弘海大师跟我们的约定,您上个月就该来载运佛像了。”

  “对不住,因为最近的海象恶劣,频刮大风,我们自日本国出发后,半途折返,修理折断的桅杆和破裂的布帆后才又启航,所以担搁了一些时间。要载运的佛像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请跟我来。”中年男子领耿烈走向左侧的大木屋:“师傅交代过,要我们把佛像送到日本后再彩绘,以免运送途中磨损脱漆。我们已经先给佛像涂上生漆和松脂油,以免在海上航行时受潮。”

  大木屋原本只开了扇小门,另两位男子合力把大门推开,一尊两人高的地藏王菩萨便呈现眼前。她光着头,穿着袈裟,右手拿锡杖,左手拿宝玉,结成定印。

  “另一尊观音佛像在对面的工房里。”中年男子不待耿烈问便行解释。

  耿烈点点头。“两尊佛像一样大吗?”

  “观音像是坐姿,矮一点宽一点。我带您去看。”中年男子再领耿烈走向对面的工房。另两位男子先行,江姑娘眨着一对灵慧的眼睛,默默走在中年男人身边。

  “请问您是江师傅的公子吗?”耿烈问。

  “喔,不是。师傅独生一女,”中年男子看向江姑娘。“您已经见过了。我是他的大徒弟,叫姚松青。”他指向走在前面、年纪与耿烈相仿的男子说:“他是我四弟姚柏青,也是我的师弟。另外那个胖小子是小大昌福,他跟着我们打杂。我们都要和佛像一起东渡日本。”

  耿烈的眉头一皱,因为姚松青比了一圈的手势中似乎包括了江姑娘。他会错意了吧?“弘海大师吩咐我除了要小心载运佛像之外,还要载一些颜料、工具,和几位师傅。听江姑娘说江师傅己经仙逝,那么乘客就是你们三位?”

  “四位。”姚松青说。“小犬虽然只是打杂,但也不可或缺。”

  耿烈把眼睛转向江姑娘,毫不掩饰的挑高眉毛。“她也去?”

  “当然。”姚松青振振有辞道:“忆如非去不可。彩绘佛像的工作非她莫属。她可是咱们泉州赫赫有名的佛像画师。”

  耿烈的嘴角往下扯。太夸张了吧?她才几岁?就算她打从出娘胎就会握画笔,也不过才画了十几年。如果这个女娃真的名气响亮,那叫那些浸湿此道数十年的老资格男画师情何以堪?

  “她不能去。”他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江忆如一对原本已经够大的凤眼睁得更大,明亮的瞳眸中满是不解。

  合力推开了木门的姚柏青和胖小子也转身过来盯着耿烈,似乎连露了面的观音佛也在含笑等他的回答。

  “因为我的船是货船,我的船很少载乘客,而且从来不载女人。”

  江忆如上前两步逼视他。耿烈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她仰着头看他,毫不畏惧,似笑非笑的:“恐怕这次你的船要破例了。”

  他亦含笑迎战,傲然道:“不可能。我是船长,也是船东,我决定不载女人,我的船就不会载女人。”

  江忆如和姚松青交换一个默契的眼光,然后江忆如退开一步,由姚松青发言。

  “耿爷,您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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