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龙应台《一张考卷》的分析与感言
作者：仵从巨
而成为“你问我想我答你再问我再想再答”这样的“复杂循环过程”——“考试”在这里便变成了一堂正在“讲授”的课程，它在，“我思故我在”的“思维”激励上，效用当甚为积极。
我们再讨论它技术性设计方面的问题及意义。
首先，是它的“开放性”，即命题无倾向、或无结论、或虽有倾向但不无条件坚持。结论或观点给定式的(命)题目是无聊的。在龙应台的考卷中，到处是“请提出你的看法”、“请阐述你的立场”、“你认为”、“如是，请……”、“如否，请……”、“如何解释”、“如何落实”、“如何执行”之类的字眼。命题者要的是“你的”而不是“我(命题者)的”观点和必要的理论上的阐释或实例上的证明。“开放性”从表层讲可视为技术性质，即命题之形式原则。但从深层讲，是拥有话语权力的命题者与无权力的应考者之间在“思想”上的尊重、理解、平等，是民主意识、权利意识、公平原则等等。
其次，是它“分段设考”的“科学性”。考卷作两阶段设计并非仅见，但一般在特殊科目上操作较多，如外国语等。在“文学类”科目中(就大陆言)似不多见。不讨论这样做在工作量上的加大与操作上的某些繁杂(服从于最好的或说是最科学的设计并不虑及其他显示的是职业责任心)，只就其构想设计而言，效用很好。以龙应台教授的考卷言，如若两段并一段，则不能“真实地”表达应考者“现在”的思维状况与观点。正是在“很简单”(龙应台语)的“第一卷(段)的考查中。”所有学生都表示赞成，而且努力地试图演绎‘甲申宣言’的立场”(龙应台语)这一状况；暴露了“不出(龙应台)所料”(龙应台语)的“问题”：对“政治正确”的“文化多样”这一主流思想习焉不察的想当然接受。在学生们的思想状况的“真实”表达之后，再把对这一“主流思想”具有强烈辨析性质的第二阶段考卷发放，学生们不免“傻眼”：“哇!原来不这么简单，我得仔细想一想”——命题者之意欲得以实现：让应考者自己“思想”(动词)、因自己“思想”而拥有“思想”(名词)、而拥有“观点”、而培养主动“思维”之习惯。
再次，是“考卷”与授课进程之“协调性”。龙应台在说明文字中示知，这是一张“期中”考试的试卷。将这样的一份考卷作“期中”考还是“期终”考是大有区别的：如是“期终”，考完之后即使发现学生存在的问题，那也只是发现而已：一般说来，一门课程结束意味着授课者与学生的课业关系“终结”。也就是说“问题”发现了，但对于教师言已是“(教)鞭不可及”，而学生更大的可能则是“知道了”也“作罢了”。但作“期中”考，则既可发现问题，亦可针对问题在此后之教学中师生一起配合尽力去“解决”问题。如是安排，足可见出教授龙应台的仔细与良苦用心。
天不负有心人，学生亦不负教授龙应台。学生在完成龙应台的“期中”考卷后对他们的老师讲：“以后知道什么叫‘批判阅读’了”(见龙应台文)——学生们未必全部接受或部分接受或不接受龙应台教授自己具倾向性的观点，但他们在“答问”过程中“被迫”思考、在“思考”中意识到了每一问题甚至问题的每一环节都深藏着的“复杂性”、进而会意识到当再面对任一说一论一思想一主义时，既不可轻易言“否”，也不可随便说“是”——“政治正确”未必正确、“政治错误”未必错误——他／她会“批判”地(即质询性地)去“阅读”世界与诸事物，经自己的思考给出自己的判断——这应是教授龙应台的教学(考试)目的。她的目的实现了——她教给了他们“批判”的思想方式、激活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在未来面对世界、社会、人生时可能会有因“我(自己)的”思考产生“我的”看法——一个自觉的存在者、一个具主动性的自为者，才是一个可能的人才、一个可能的创造者。正是一代又一代这样的人才使历史与世界葆有青春活力。
经师易得，人师难求。龙应台教授无愧“人师”。她对同为教授的我们提出了问题，也给出了示范：哪怕只是面对一张考卷的设计也要在“人的培养”这个根本目的上斟酌：应该如何出题、出怎样的题、以怎样的用心出题。其实，在此背后起支配作用的，还有一位教授如何保持高度的责任心与职业道德感。作为教育从业者我们的确应该尽心尽力地做好“人才培养”系统工程中的每一件具体的事，犹如砌好万里长城的每一块砖。惟此，长城可起，人才可期。
赘言一句：我们有“批判阅读”这样的课程吗?如果连这样的课程也没有，我们要做的工作就太多太多了，而且也早该如此了。
附 龙应台：《一张考卷》
“批判阅读”何以可能?
一张考卷
龙应台
这是一门通识教育的选修课，学生从大一到硕士生都有，课程名称是“批判阅读”。期中时，我给学生的第一次考试只有一个题目，但是同一个题目分两阶段考。第一阶段的试题很简单：
请仔细阅读以下文本并提出自己对这个文本的看法，赞成或不赞成都请阐述理由：
甲中文化宣言(注1)
……文明多样性是人类文化存有的基本形态。不同国家和民族的起源、地域环境和历史过程各不相同，而色彩斑斓的人文图景，正是不同文明之间相互解读、辨识、竞争、对话和交融的动力……
我们主张文明对话，以减少偏见，减少敌意，消弥隔阂，消弭误解。我们反对排斥异质文明的狭隘民族主义，更反对以优劣论文明，或者将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形容为不可调和的冲突，甚至认为这种冲突将导致灾难性的政治角力和战争。
……我们主张每个国家、民族都有权利和义务保存和发展自己的传统文化；都有权利自主选择接受、不完全接受或在某些具体领域完全不接受外来文化因素；同时也有权利对人类共同面临的文化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反对文化沙文主义和文化歧视，并认为此类行为是反文化的。
华夏56个民族共同创造的中华文化，至今仍是全体中国人和海外华人的精神家园、情感纽带和身份认同……
我们接受自由、民主、公正、人权、法治、种族平等、国家主权等价值观。我们确信，中华文化注重人格、注重伦理、注重利他，注重和谐的东方品格和释放着和平信息的人文精神，对于思考和消解当今世界个人至上、物欲至上、恶性竞争、掠夺性开发以及种种令人忧虑的现象，对于追求人类的安宁与幸福，必将提供重要的思想启示。
我们呼吁包括中国政府在内的各国政府推行积极有效的文化政策：捍卫世界文明的多样性，理解和尊重异质文明；保护各国、各民族的文化传统；实现公平的多种文化形态的表达与传播；推行公民教育，特别是未成年人的文化、道德教育，以及激励国家、民族和地区间的文化交流。
把学生作答的卷子都收回来；很快地翻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所有学生都表示赞成，而且努力地试图演绎“甲申宣言”的立场。“文化多样”这个标语或概念，显然已经成为非常“政治正确”的主流思想。
这个时候再发第二阶段的考题：“政治正确”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