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天边的情人
作者:晓 苏
我能够理解锄禾的矛盾心情。如果在一般的夫妻之间,只要有亲情也就够了;但像锄禾这种具有浪漫情怀的人,又写诗又研究诗,仅有亲情肯定是不够的,所以他就想找一位情人,寻求另一种感情寄托。但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锄禾在找情人的过程中又时时刻刻放不开,总是感到矛盾,看来他活得真累啊!我不知道如何缓解锄禾内心的不安,就随口说,既然你觉得对不住老婆,那你就别给当午买那么多高档食品嘛,情人,情人,讲的是精神的营养,你买那么多吃的东西干什么?锄禾马上在北京苦笑了几声,然后认真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情人也长着嘴,她也要吃,而且也想吃好的!我在这方面可是有教训的呀!说到这里,锄禾好像已经没有心情再往下说了,于是挂了电话。
我知道锄禾所说的教训是怎么一回事。那件事发生在三个人之间,当然是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那个女人是从咸宁一所什么学院来我们这所大学进修的,就是那种所谓的访问学者,她的名字很好记,叫格丽,听起来像一种空调的牌子。那两个男人,一个是钟求实,另一个就是锄禾,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是中文系的老师,并且同在当代文学教研室。我们新诗研究所是五年前从当代文学教研室剥离出来的,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千丝万缕,所以,教研室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尤其是男男女女这样的事情,我们研究所的人就会马上知道,反之亦然。
格丽不是学文学的,她在教育系进修,但她喜欢文学,所以总是跑到中文系的课堂上来听课。去年上半年,锄禾给本科生开了一门当代诗歌鉴赏课,有一次上课,锄禾意外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个女人披着长长的头发,看上去气质不凡。锄禾的眼睛顿时就直了。这个让锄禾第一眼见到就两眼发直的女人就是格丽。锄禾在我们中文系老师中算不上好色之徒,当他用直溜溜的眼睛久久盯着格丽时,在场的学生们都以为他是被她高耸的双乳吸引住了,其实不然,锄禾当时把目光都投在格丽长长的披发上,当然也会有一些洒漏在她那张白净的脸上。在锄禾眼里,格丽那长长的披发有点儿像黑色瀑布,她的脸则如白色的岩石,黑瀑布挂在白岩石上,看上去显然是特别的雅致。锄禾是一个喜欢比较的人,比如他经常把中外诗歌进行比较研究。在见到格丽那头又黑又长的披发时,他猛然就想起了他妻子的那头青白夹杂而又参差不齐的短发,同时还把妻子布满黄斑的脸和格丽白净的脸进行了一下简单比较。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俗话还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经过这么一比较,锄禾更加觉得格丽雅致不凡了。
锄禾早就有心找一个情人,但一直没有明确的目标。一见到格丽,锄禾立刻有目标了。当天下课时,锄禾就大胆地叫住了格丽,并利用老师这个有利身份很快弄清了格丽的来龙去脉。那天锄禾的课在上午三四两节,一下课就是午饭时间,既然锁定了格丽这个目标,锄禾认为有必要请格丽吃一顿饭。格丽是一个随和而大方的女人,锄禾请她吃饭,她当即就满口答应了。格丽这么爽快,除了性格方面的原因,恐怕还与锄禾的老师身份有关,当然,锄禾的课讲得好也是一个因素。
那天格丽与锄禾是肩并肩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格丽有意与锄禾贴得很近,锄禾好几次感到格丽的披发擦着了自己的耳根。在此之前,锄禾还从来没有与女人这么亲密地行走过,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情人的感觉,一种莫可名状的幸福感很快从他的耳根弥漫到全身。走出教室后,锄禾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格丽先将头一歪,接着眼一亮,然后嘴角一笑说,学生听老师的!事实上,格丽从锄禾在课堂上看她第一眼时就洞穿了锄禾的那点儿心思,并迅速完成了角色定位,还慷慨地把主动权拱手交给了锄禾。但是,锄禾毕竟是一个情场新手,由于经验不足,加上与出身和处境有关的诸多原因,他从一开始就没能跟上格丽的步伐与节奏。格丽让锄禾定吃饭的地方,锄禾毫无疑问应该找一个比较好的餐馆,比如这所大学周边的艳阳天或楚灶王什么的。但是锄禾最后却选择了校园内的一个餐馆,名叫经济小炒。在经济小炒里,锄禾点了一个黄瓜炒猪肝,一个麻辣豆腐,还有一个蕃茄鸡蛋汤。锄禾选这样一个餐馆,点这样几样菜,显然也是经过考虑的。锄禾向来在吃穿方面不讲究,一直觉得吃饭吃饱穿衣穿暖就行了。另外,在锄禾看来,情人应该以情为主,不能把物质层面的东西看得太重。由于锄禾从一开始就持这样一种理念,所以在和格丽接下来的交往中,锄禾就特别注重了精神层面的内容,几乎忽视了物质生活的存在。
锄禾与格丽认识之后接触还是比较频繁的,格丽每周都要去听锄禾的课,他们每周至少都要见一次面,偶尔还另外有约。锄禾知道格丽喜欢诗,这恰恰又是他的领域,所以每次见面都离不开诗这个话题。最初几次约会,锄禾总是一个劲儿地给格丽背诗,从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急流》,背到俄国诗人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又从五四时期郭沫若的《炉中煤》,背到新时期艾青的《致乌兰诺娃》,锄禾博闻强记,出口皆诗,在开满栀子花的校园小径上边走边背,头微微地扬着,眼睛轻轻地闭着,头发不时地甩动着,看上去真像一个行吟诗人。格丽穿着大摆裙和高跟鞋紧紧地贴着锄禾,边走边听他背,不知不觉就陶醉到诗里去了,有一次居然还情不自禁地挽上了锄禾的一只膀子。格丽那次一挽锄禾的膀子,锄禾立刻就停下来,同时也停止了背诗。锄禾以为他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于是扭头望着格丽涂着唇膏的红唇说,让我吻你一下吧,格丽!格丽却吓了一跳,马上将那只手从锄禾的膀子上抽走了。锄禾显得很尴尬,再也没有背诗的情绪,头软软地歪在脖子上。格丽这时说,对不起,凉水泡茶慢慢浓,请给我时间吧!这时,他们走到了一个卖葡萄的摊子前,格丽对锄禾说,买一串葡萄吃吧。锄禾说,这葡萄肯定酸,吃了对牙齿不好!
锄禾把中外名诗背了一百多首后,便带格丽去逛了几次新华书店。每次到了书店,他们都必须去诗歌专柜,先站在那里博览群书,直到站得腿子发麻不能再站下去了,锄禾才选上一本诗集买下来送给格丽。他们最后一次去书店时,锄禾终于买下了那本定价五十八元的《中国爱情诗大全》,并当场签名送给了格丽。格丽很喜欢这本诗集,每次去书店都希望锄禾买了送她,这一回她终于盼到了,从锄禾手中接过诗集时,格丽兴奋得眼圈都红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从新华书店走了出来。格丽出来后把锄禾送她的诗集放进包里,摸摸肚子说,真奇怪,在书店看书一点儿不觉饿,一出来就饿得不行。锄禾听了没做声,眼睛呆呆地看着格丽的嘴,格丽的红嘴唇在粉红色的街灯下分外动人。格丽问,你看着我的嘴干什么?锄禾说,我真想吻你一下!格丽没说话,突然把目光投到了马路对面,那里有一家贺胜桥鸡汤馆,大红的灯笼十分惹目。格丽看了一会儿说,啊,贺胜桥鸡汤是我家乡的,可好喝啦!锄禾说,我们还是不要在外面吃为好,好多病都是在外面吃出来的。然后他们便坐车回到了学校。在校门口的花坛后面分手时,锄禾又提出吻格丽一下,格丽双肩一耸表示抱歉说,对不起,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