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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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安东尼①治下的黄金时代 前言(摘自第三章)



  ①当指138—161年在位的安东尼·皮乌斯和161—180年在位的马尔库斯·奥雷利乌斯·安东尼。——译者

  如果让一个人说出,在世界历史的什么时代人类过着最为幸福、繁荣的生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从图密善去世到康茂德继位的那段时间。那时广袤的罗马帝国按照仁政和明智的原则完全处于专制权力的统治之下。接连四代在为人和权威方面很自然地普遍受到尊重的罗马皇帝坚决而温和地控制着所有的军队。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和两位安东尼全都喜爱自由生活的景象,并愿意把自己看成是负责的执法者,因而一直保持着文官政府的形式。如果他们那一时代的罗马人能够安享一种合乎理性的自由生活,这几位君王是完全可以享有恢复共和制的荣誉的。

  这些帝王的一举一动总会得到过当的报酬,这里有他们的成就所必然带来的无边的赞颂;还有他们对自己善德感到的真诚的骄傲,以及看到自己给人民带来普遍的幸福生活而感到的由衷的喜悦。但是,一种公正的但令人沮丧的思绪却为人类这种最高尚的欢乐情绪增添了酸苦的味道。他们必然会常常想到这种完全依赖一个人的性格的幸福是无法持久不变的。只要有一个放纵的青年,或某一个猜忌心重的暴君,滥用那现在被他们用以造福人民的专制权力,直至毁灭它,那整个局势也许就会立即大变了。元老院和法律所能发挥的最理想的控制作用,也许能有助于显示皇帝的品德,但却从来也无能纠正他的恶行。军事力量永远只是一种盲目的无人能抗拒的压迫工具;罗马人处世道德的衰败必将经常产生出一些随时准备为他们的主子的恐惧和贪婪、淫乱和残暴叫好的谄佞之徒和一些甘心为之效劳的大臣。

  罗马人的这种阴郁的恐惧心理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他们早有过这种经历。一篇罗马帝王的年表所能展示的一幅有关人性的鲜明而多变的图象,是我们在现代史中那些性格复杂和难以捉摸的人物身上根本无法见到的。在那些君王的行为中,我们可以探寻出最极端的邪恶和最高尚的美德;可以看到我们的同类中的最完美的高尚品德和最下流的堕落行径。在图拉真和两安东尼的黄金时代之前的是一个铁器时代。这里要列举出奥古斯都之后的几代人所不齿的后继者的名字来几乎都是多余的。他们之所以没有完全被人遗忘,只是由于他们的无与伦比的罪恶行径和他们曾进行活动的辉煌舞台。愚昧、残酷的提比略、狂暴的卡利古拉、软弱无能的克劳狄乌斯、荒淫残暴的尼禄、禽兽一般的维特利乌和胆小如鼠、不齿于人类的图密善早已被认定只能遗臭万年!在八十年的时间中(中间就除开韦伯芗统治下情况不明的短暂的喘息时间)罗马一直呻吟在极其残酷的暴政的蹂躏之下,这暴政彻底消灭掉了奉行共和制的古老家族,而且在那一不幸时代出现的一切美德和才能也都受到了致命的摧毁。

  在这些恶魔的统治之下,还有两种特殊情况伴随着罗马的奴隶制,一是昔日的自由观念的影响,一是他们所取得的广泛的土地扩张,因而使得这些奴隶们的遭遇比其他任何时代或国家的暴政下的牺牲品都更为悲惨。由此更进而产生了,1.受苦难的人的高度敏感;和2.绝无可能逃出压迫者的魔掌。

  Ⅰ.有一个塞菲王族由于生性残暴已极,他们家中的长榻、饭桌和床铺经常会被他们自己的亲信的血所玷污。而当波斯还在该王族的后代统治之下的时候,据记载,有一位当时的贵族曾说,在他从苏丹的座前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曾伸手摸摸,看看自己的头是否还在。每日每时的经历也许会使人觉得鲁斯坦的多疑是完全无可厚非的。然而,那仅用一根线吊在他头上的利剑却似乎并不曾干挠这个波斯人的睡眠或打乱他内心的平静。他清楚地知道,只要那位暴君一皱眉头,他就可能会立即化为灰烬;但是,一阵雷击或一次中风也同样可以一举而置他于死地;一位智者就应该能够在享受着短暂的生命的时候完全忘记掉人生的各种灾难。他以被称作皇帝的奴仆而感到无比威风;他自己完全可能只是在某一片他完全不知道的国土上,从一对无知的父母手中买来的孩子;然后从婴儿时期起便在皇帝的内宫受到严酷的训练。他的名姓、他的财富、他的荣誉,全都不过是一位主子的赏物,那么他便也可以完全公正地收回他赐与的一切。鲁斯坦的才智,如果他有任何才智可言的话,只足以使他根据偏见进一步相信自己的习惯正确。在他的语言中,除了绝对的专制主义就根本不存在另一种形式的统治。东方的历史告诉他,人类的情况从来就是如此。①古兰经,以及这部圣经的解释者,都让他相信苏丹是先知的后代,是上天的代理人;使他相信忍耐是穆斯林的最高品德,绝对服从是臣民的天职。

  ①查丁说,欧洲的旅游者曾在波斯人中间散布了一些有关自由和我们的温和政治的想法。他们实际完全是害了他们。

  罗马人对奴隶制的认识是完全不同的。尽管长期生活在他们自身的腐败和军人的狂暴行为的重压之下,他们却在相当长的时间中始终保存着他们的自由生活的祖先们的情绪或至少是对自由的向往。赫尔维狄乌斯和特拉西亚、以及塔西佗和普林尼所受的教育,与加图和西塞罗所受的教育是完全相同的。从希腊的哲学思想中他们吸收了有关人性尊严和文明社会如何得以形成的最公正、最开明的思想。他们本国的历史也已教导他们应该尊重一个自由、道德和取得成功的共和国;使他们厌恶恺撒和奥古斯都的罪恶成就;而且在内心深处对那些他们不顾羞耻地百般诌媚的暴君表示无比的轻蔑。他们作为行政官和元老都成了那一度曾制订全球法令,而且在名义上现在仍然控制着专制君王的行动的伟大的议会成员,而事实上它的权威早已常被滥加利用,以为暴政的最下流的目的服务了。提比略和那些接受他的教导的帝王们都力图用执行法律的形式来掩盖他们的屠杀,也许暗地里忍不住十分欣喜,自己竟能使元老院和他们手下的牺牲品都变成了自己的同谋。就靠着这个会议,这些罗马人中最后的一批全都以虚构的罪名和真正高尚的品德被一一判刑了。对他们进行控诉的那些奸佞之徒,使用一种那些无所依附的爱国人士经常用以在他的国家的保民官前对一个具有危险性的公民进行控告的语言;而这种为公众服务的活动还将在金钱和荣誉方面获得很高的报酬。那些奴颜卑膝的法官口口声声地说他们将维护共和国的威严,而其实这种威严在它的最高的护法官手中早已遭到了破坏,他们对他的宽容态度的欢呼声比谁都叫得更响,而其实对他随时可能表现出的无与伦比的残暴又比谁都更为惶恐万状。那暴君看到他们的这种下流行径自然极为鄙视,而对他们暗中的怀恨心情则报之以对整个元老院的由衷的公开的仇恨。

  Ⅱ.欧洲被分割成许多独立国家,但却依靠宗教、语言和习俗方面的大致相似而彼此联系在一起的情况,对人类的自由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现代的一位暴君,尽管在自己的思想中和在人民群众中听不到反对他的呼声,但看一看别的国君的作为、对马上遭到指责的戒心,同盟国的劝导和对敌人的恐惧,都使他不能不稍稍有所收敛。他所要加害的人,在逃出他的狭窄的国土之后,将很容易在一片更安适的土地上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重新聚集一笔财富,获得发泄自己不满的自由,或许还能找到进行报复的手段。但罗马帝国的领土却布满全球,只要这帝国完全在一个人的掌握之中,那整个世界便成了他可以禁锢他的仇家的万无一失的监狱。专制帝王统治下的奴隶,不论对他的判决是在罗马城和元老院拖着金光闪闪的镣铐,还是到塞里法斯①的荒山秃岭或是到多瑙河冰封的滩头去度过一生,都只能在默默的忍耐中等候命运的安排。反抗只能招致死亡,逃跑根本不可能。他的四周无不处在大片海洋和荒野的包围之中,他绝无可能超越过去而不被发现,并被抓住送还给他的更被激怒的主人。在他囚禁地区的边界以外,他不论如何搜寻,所能看到的也只有海洋、无法生存的荒野、怀有敌意的野蛮人的部落和一些独立国土的首领,他们只会十分乐意牺牲一个可厌的逃犯②以换取罗马帝国的保护。“不论你到了哪里”,西塞罗曾对被流放的马塞卢斯说,“记住你同样是处在征服者的淫威之下”。

  ①塞里法斯是爱琴海上的一个布满岩石的小岛,岛上居民以十分无知和愚昧著称。这个奥维德的流放地,通过他的正当但显得有些卑怯的哀悼诗篇,早已闻名于世了。看来,他可能仅只是得到一个命令,让他离开罗马城若干天,自己设法前往托米。连守卫和狱卒都是不必要的。

  ②在提比略的统治下,有一罗马骑士曾试图逃往帕提亚人地区。他在西西里海峡被截获;但他那种做法实在徒劳无益,就连最爱猜忌的暴君也不屑于对此进行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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