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旺派的形成
当邵基、哈菲兹等复兴派诗人的名字响彻阿拉伯诗坛的时候,一批青年却发现并批评这些诗人的作品缺乏个性,不能充分表达心灵与感情。这些青年需要的是能宣泄他们积郁和痛苦,展示他们理想和愿望的诗歌。于是他们一方面把目光转向复兴派未曾重视的古代抒情诗人身上,另一方向又积极地向欧洲浪漫主义诗人,特别是英国的拜伦、雪莱和济慈等诗人学习、借鉴。他们一边翻译、一边模仿,逐步走向成熟,从二十年代开始崭露头角,在三十年代成为阿拉伯文坛的重要力量。他们除了诗歌创作,还从事小说、散文、戏剧等方面的创作,成绩卓著,在反映生活的广度和发掘心灵的深度方面,不同程度地超过了老一辈诗人。
1921年埃及的两位年轻诗人阿卡德和马齐尼联合出版了一本轰动文坛的诗文集,书名是《文学和批评专集》。“专集”一词的原文是“诗集”,音译为“笛旺”,所以这个集子简称为“笛旺集”,“笛旺派”由此而得名。与他们文学思想、艺术情趣、创作手法相近的诗人舒克里也被列入该派。
笛旺派提出了阿拉伯诗歌发展方向问题。他们认为革新的诗歌语言应朴素,韵律可有一定变化,应能表达人类普遍美感,全面反映物质世界与内心世界,正确把握大自然和生命的本质,深刻阐释人与世界、宇宙的联系,应具有启迪性。他们针对阿拉伯传统诗歌结构松散、主题不集中的缺点,提出一首诗在主题上要统一,感情要统一,组成诗的各部分之间要统一,体现一种内在联系,使诗成为一个活的有机体。
《笛旺集》这部著作对埃及——阿拉伯文学特别是诗歌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它在阿拉伯诗人面前打开了浪漫主义的大门,同时正式揭开了阿拉伯文坛新与旧斗争的序幕。
笛旺派几位诗人是带着呼啸之势进入文坛的,他们在最初阶段使用了过分尖锐、冷峻的语言,在文学批评方面过于偏激。但随着各自诗风的成熟,他们后来都有所认识,不同程度地修正了自己的某些偏颇。
笛旺派的出现,象征着阿拉伯文学复兴运动已经发展到一个新阶段。这一流派与海外的旅美派、特别是笔会的作家遥相呼应,在阿拉伯文坛,形成一种“破旧立新”的潮流。笛旺派成员们提出的诗歌主张、文学见解,既代表了他们个人的认识、思考,又反映了整个诗歌发展过程提出的历史要求。一个浪漫主义的文学新时期来到了。
●舒克里的抒情诗
阿卜杜—拉赫曼·舒克里(1886—1958)祖籍摩洛哥,生于埃及,是埃及和阿拉伯浪漫主义诗歌的带头人。在笛旺派中,舒克里创作的起始时间最早,成就最杰出,其文学活动只专注于诗歌领域。
舒克里常以爱情、大自然、世界与人生、心灵的压抑、悲愁与失望等等作为诗歌的题材。他的诗不以表现国家的、民族的、社会的重大事件为主,而以抒发个人的、内心的感情为基调,而这种感情又是受大自然的激发并和大自然相交融的。他先后发表了《思想的珍珠》(1913)、《青春曲》(1915)、 《春花》(1916)、《微风阵阵》(1916)、《枝叶》(1918)、《秋天的花朵》 (1919)等六部诗集。
舒克里的第一部诗集抒情味很浓。而第二部诗集一方面是新奇的自然风光的描写,一方面是触景生情的联想。在第三本诗集里,舒克里则努力把激情与深思结合起来。他在1916年发表的《春花》和《微风阵阵》两部诗集中的作品,是最乐观、最幸福的,从中可以感受到生活之美。其后朝作品中,较多表现反叛精神。1919年后,他基本不再作诗。从那时起直到逝世,他只写出53首诗。
舒克里后期的诗歌,色彩晦暗,音调低沉,表现愁肠百结的悲观主义情绪。与复兴派诗人相比,他的诗缺乏反映民族政治历史、人民生活斗争的重大社会题材,受消极浪漫主义影响较大。但他毕竟生活在斗争时代,难以完全避开这一斗争。他写出的一些悼念民族领袖、社会和宗教改革家的诗,都说明他并未远离人民,远离社会。
在笛旺派中,舒凯里艺术成就最高。其语言清纯,感情细腻,大量运用新颖的比喻和象征,善于造成回旋呼应的气氛。他把诗看作诗人一生最崇高的工作,看作生命的基础。他认为诗人是为人类而写,为人类的理性、心灵而写,是为每日、每个时代而写。他很重视诗人与读者感情的交流,让读者的感情与自己的感情彼此激荡。他认为“最美的诗是最真的诗”,过多的比喻有可能适得其反,证明诗人缺乏想象力。针对复兴派诗人的缺点,他指出不应单纯追求奇特,不应把词分为“高级”或“低级”,不应做独韵的奴隶。舒克里是从自己的创作实践中随感式地提炼自己的思想的。他肯定诗与生活的关系,强调诗歌创作的严肃性,指出诗歌反映人的内心世界的重要性,特别强调诗歌创作中的真诚和艺术性。这对阿拉伯诗学理论的发展,不仅有一定理论意义,更有一定实践指导意义。但舒克里创作上长期的停顿状态,使他难以在理论和实践上深入下去,从而形成一个体系。
●阿卡德和马齐尼的文学理论和实践
阿巴斯·马哈茂德·阿卡德(1869—1964)是笛旺派的中坚与核心力量。他从事文学创作,文学批评,进行文学理论研究,与其二友合作,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观点。
马齐尼对老一代诗人提出批评,指出他们重外表、重矫饰、诗中缺乏个性和时代精神,同时谈到诗歌需要新的意义和新的题材。他认为传统诗歌夸张虚构,或为应酬文字,或为政治宣传。他指出,新型诗歌应抒发内心真情实感,自然质朴,写出世界的真与美,反映人类的痛苦与希望。
阿卡德积极参加文学论争,成为与塔哈·侯赛因比肩的另一名文坛主将。阿卡德的诗学理论强调个性,呼唤“艺术才能”。他指出,诗歌必须有深刻的思想,有一定的哲学高度。阿卡德重视文学的社会职能,作家的使命感,强调诗人应看到时代的特点,认清他们所生活时代的过渡性质,而坚决反对消遣文学。
阿卡德提出“美即自由”,同时强调艺术要受到约束。美的艺术能带来双重的享受:自由和有序,即不受约束的思想和受约束的形式的双重审美享受。他还反对欧洲某些企图割裂作品与作家联系的理论主张,认为好的文学家总会在其作品中体现其独具的个性,真诚是作家是否地道的标准。
马齐尼是第一位公开抨击传统派诗歌的人,是这一时期唯一想为诗歌确立一种完整理论的人。他在《诗歌:它的目标和手段》一书中,论述了诗歌的特点,词彩的作用,画面、感情与诗韵、诗人的地位等问题,显示出阿拉伯新诗学已进入整体构筑阶段,尽管还不完备。
阿卡德与马齐尼十分注重实践,他们的作品都充分地体现了他们的文学理论,其合著的《笛旺集》在文坛引起轰动。他们各自都写下许多优秀的作品,涉及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创作的各个领域。
阿卡德发表过的作品达一百三十二部,有著名的心理分析小说《萨拉》,外国名人研究专著如《孙逸仙——中国之父》(1952)等等。诗歌是他作品中的精华。阿卡德共有十部诗集和两本诗歌合集。阿卡德不但喜欢在诗集前面加序,而且喜欢在一首诗的正文前加小序。个别诗集里还附有评论文章,使其成为诗歌、史实和理论并茂的诗文集。
阿卡德的诗歌,早期以抒情诗为主,他有意识地模仿古代抒情诗人。从第三本诗集以后,作品渐渐成熟,以生命、自然、心灵、情感等为主题,探讨人生,歌颂劳动者,反对战争、呼唤和平,还写出极好的爱情诗。
《一个魔鬼的传记》是一篇具有史诗性质和浪漫色彩的长诗,是阿卡德最珍视的作品,其中塑造了一个阿拉伯文学史上没有前例的,聪明、热情、能提出尖锐深刻问题的、为实现自己更高目标宁愿作出牺牲的“小魔鬼”的形象,受到文学评论界的一致好评。
诗集《黑鹂的礼物》是阿卡德写得最美丽的诗篇的荟萃,整个诗集充满了浪漫醉人的气息。
阿卡德与马齐尼打破了人们对传统诗歌模式的迷信,为新文学的诞生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们的诗歌理论为浪漫主义诗歌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近半个世纪的论争中,他们在文学理论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提出了新的文学标准,不仅影响了同时代作家、诗人、文学批评家,而且影响了下一代文学家和批评家。
●阿波罗诗社
1932年9月,一个有组织、有会刊的正式文学团体——阿波罗诗社正式成立,由此揭开了三十年代浪漫主义文学的新的篇章。
诗社对整个阿拉伯世界敞开大门,首届主席是邵基,副主席是穆特朗和艾哈迈德·穆哈拉姆,秘书长是阿布—夏迪。诗社的宗旨是提高阿拉伯诗歌水平,指明诗人努力方向,维护诗人权利和尊严,将诗坛各种力量联合起来,在文学中传播民主精神。诗社中从事浪漫主义诗歌创作并作出成绩的是纳基、阿布——夏迪、马哈茂德·哈桑·伊斯梅尔等几位,他们为阿拉伯各国诗人相互了解和艺术交流起到积极作用。
艾哈迈德·扎基 ‘阿布—夏迪(1892—1955)是阿波罗诗社的创建者和实际领导者。他是三四十年代阿拉伯诗坛最重要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阿布—夏迪是一位个性诗人,在诗歌创作实践中他是个敢于创新的人。他先后发表过《哭泣的晚霞》、《光与影》、《火炬》、《春光》、《激流上》等诗集,他的诗歌题材不拘一格,异彩纷呈。在阿布—夏迪看来,诗歌的职责既是表达内心世界又反映外部世界。他的诗中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激情,除历史抒情诗外,他还在他的社会抒情诗中歌颂反抗侵略、压迫的英雄,哀悼殖民政策的牺牲者,又表现出阿拉伯民族主义的觉悟。阿布—夏迪是一位勤奋的诗人,从他的诗作中可获得美的享受。
在阿波罗诗人中,易卜拉欣·纳基 (1898—1953)的诗是首屈一指的。他生前出了《云层外》、《开罗之夜》两本诗集,纳基曾在曼苏腊等省行医,并在曼苏腊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的诗绝大多数是抒情诗,也有少量挽诗和数量有限的表现爱国主题的诗歌。他的诗歌的主要成就在爱情诗,这些诗表现了心灵的爱、灵魂的思念,缠绵委婉、温情脉脉。他在诗中很常常运用比喻和象征,有时也使用设问的方式,以求得对生命和爱情意义的深入理解。在写爱情诗时,他的不同寻常之处是他能够从这种普遍的、流行的感情中发掘出一种绝妙的艺术,从中引出一种轻盈如“以太”的特性,甚至常常是幼稚纯朴甜美的特性。他的悼亡诗多采用与逝世者对话的方式,借此教训启示活着的人们。纳基的爱国主义题材的诗篇数量不多,其诗风更接近于甜美,而不是崇高。他的诗中有时表现出与西方浪漫主义诗人相似的情趣。他的诗集《云层外》出版后引起一场争论,尖锐的批评对纳基产生了许多消极影响,他一度对自己的艺术才能发生动摇,但他并未放弃诗歌和文学。
二三十年代之交,阿拉伯其他国家的浪漫派诗人中,阿布—卡赛姆·沙比(1909—1934)是比较突出的一位。他强调阿拉伯文学必须革新,提出“诗歌应当把当代人放在首位,它的最高使命是再现人的内心世界;阿拉伯诗人应创造性地接受欧洲浪漫主义,摆脱对古人的偶像崇拜和模仿。他的诗歌有丰富的主题,调子是乐观的,他歌颂生命、爱情、光明、真理、祖国、春天,诗中洋溢的生命意识,反映民族觉醒过程中阿拉伯知识分子,青年文学家心灵的感悟,个性开始确立。但他的诗是在极有限的生命中完成的,因此在广度、深度上都未到达顶点。
此外,黎巴嫩的阿布—沙伯卡、叙利亚的阿布—利沙、苏丹的哈姆泽·马立克·顿布里、摩洛哥的阿卜杜勒—克里木·本—萨比特等诗人也都为浪漫主义诗歌的发展作出过杰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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