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琼.克拉克小说两篇
作者:[加拿大]琼.克拉克
“哎,可能我是有一点卖弄风情。法利是那么一个动人心弦的男人。可是你用不着对我感到不放心,马奇,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想要他的话。我最多也就想这样罢了。我对男人已经腻味了,”埃姆说。她的话听上去很有说服力,她以每小时七十英里的车速顺着高速公路疾驶,目光坚定地瞅着路面。自从丈夫去世后,埃姆有过两次恋情,最近三年却没有,因此大概她说的是真心话。“照我看,对一个男人你不是太中意了,就是还不大中意,在前一种情况下,这种关系需要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而在后一种情况下,又不值得去花费气力。”
马奇拿不准她是否最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可能会染一下头发。”她说。
“用‘好易得’染发水吧,”埃姆提议说,“你只需每两个月用一次。”
橙
马奇最近的藏品是她在新不伦瑞克①找到的一个橙黄色的瓶子。当阳光照射到窗口的时候,瓶子就具有秋阳的紫铜色的光彩。去年马奇在汉普顿②的乡村集市上买了这个瓶子,那时她在萨塞克斯③看望了她的父母和姑姑后正从那儿前往机场;马奇现在住在国家的另一头,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往返机场,坐在候机室里,等候出发和转机。
在汉普顿以外几英里的地方,马奇看见一个男人穿着花呢上装,提着一个小提箱,沿着高速公路追赶那辆刚刚停下让一个人上去的公共汽车。那个人快接近公共汽车尾部的时候,公共汽车又开动了,在高速公路上迅速前行。那个人又是叫喊又是挥动手臂,但是公共汽车并没有停下来。也许司机并没有看见他。马奇听到那个人垂下手臂时嘴里的咒骂声。她把车停在紧急停车道上,摇下乘客座位一侧的车窗,问他要去哪儿。
“机场。”他说,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生着一口很坚固的牙齿,一把海神式的胡子,方方的肩膀。后来马奇暗自思量假如他是塌肩膀,衣服穿得也破旧,自己是否还会让他上车。
“我也去那儿。”马奇告诉他说,“你的飞机几点钟起飞?”
“四点三十分。”他说,接着继续解释说,“我刚参观了路那边的一个农庄住宅。我打电话叫了辆出租汽车,但是车没有来,因此我想最好还是跑到公路上来招呼一辆车。”
“你找到了,”马奇说,“上车吧。”
等他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定后,马奇告诉他自己准备在一个乡村集市上停一下。“就在前面大约一英里的地方。我刚在路那边看了指示牌。”
原来她的乘客是一个民俗学者,名叫莱恩 · 文亚。他正在向一个老农民收集歌谣。那个农民——他八十七岁——不会念书写字,但却知道四十多首歌谣。莱恩花了两天时间把这些歌谣录在磁带上。
那个集市在一个谷仓里。其实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集市,那倒更像一个上面有屋顶的庭院拍卖场,在搁桌上陈列着瓷罐和便壶,上面绘有水果的盘子,蓝白色的铁路上用的碗,母亲节的美味盘装食品,碎裂的搪瓷盆,安在华美的画框里的图画,一张熟铁跪凳,上面漆成圣诞节音乐会的那种金黄色。马奇察看着醒目地排列在那儿的废旧杂物,找寻瓶子。在形形色色做成动物形状的调味瓶以及雅芳香水瓶中间,马奇发现了一个矮胖的橙黄褐色的瓶子,瓶子一侧有用凸起的字母写的瓦伦丁肉汁的字样。莱恩说他觉得这个瓶可能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价格是五块钱,她不会吃亏的。他自己用二十块钱买了一幅装在一个晦暗的铜画框里的版画。那幅画表现的是一对男女驾着划子,迎着打向他们的巨浪前进。女人坐在小船头上,嘴巴张成圆形,而男人躬身握桨,正拼命地划着。
在坐车去机场的时候,莱恩向马奇谈起他对加拿大早期艺术的收藏。他在蒙特利尔自己宅子里的墙上挂着凯恩①和克里格霍夫②的真迹,但是他并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他也藏有一些不出名的艺术家,就像他刚买下的那幅作品的作者之类的业余画家的画作。像马奇一样,莱恩也从他路过的地方把画幅带回家,但是他的画幅是在玻璃后面,而不是装在瓶子里。马奇觉得两个收藏家这样相遇,真是一种巧合。
在机场这种巧合看来好像不大可能。他们托运了行李后,就等着莱恩的班机起飞——他比马奇要早出发——莱恩凑上前去,吻了吻她的嘴唇。他的嘴唇温暖、带有咸味,很会接吻。马奇后来在去维多利亚的飞机上回想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原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亲吻,当时她那么需要一个男人,甚至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绿
马奇的情人是一个四处漫游的人。他爱开着他的运货汽车在偏僻的乡村道路上行驶,发现一些人迹罕至的场所,在旅游淡季四处几乎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去露营。他避开百货商店和超级市场,在街角杂货店和农民市场上买东西。斯坦和马奇就是在一个农民市场上相遇的。那会儿马奇在买东西。那天她并没有把她的蜜蜂带在身边;时方三月,要安设一个蜂箱,时间还嫌太早,不过她提出把家里的一些面包和蜂蜜卖给斯坦。
斯坦一走进她的住宅,就注意到走廊尽头她所收藏的瓶子。
“你的窗子叫我想起一个我很想让你去看看的地方。”他说。他拿起一个加拿大航空公司的绿色小酒瓶,上面在一个很小的凸起的十字架下面有着本笃会③的字样。“这是本土④的一个本笃会隐修院。”
“在本土的什么地方?”
“温哥华的南面。这个星期哪一天跟我上那儿去一次怎么样?”
“我这个星期很忙。”马奇在上这么远的地方去之前想知道她最初的印象是否会保持不变。她早就学会了一些自我保护的知识,她的好奇心正开始逐渐减弱。
两个月后有天下午,她和斯坦一起摆渡到温哥华,再驾车往本土南面开去。天上有一个巨大的曚昽的太阳,雾霭中耸起一座像富士山似的大山。他们沿着偏僻的乡村道路行驶,在接近大山时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纯净,他们看到一些饲养场和牛在上面吃草的牧场。本笃会修士们饲养着不少泽西种的乳牛,它们的土褐色的表皮与爱尔兰青草形成对照,它们笨重的身体随着挂在脖子上的铃铛缓缓移动。马奇摇下车窗。铃铛发出的声音既沉重又忧伤,铃锤悬得很低,看上去就像乳牛准备让人挤奶时的乳房。有个隐修士正在车道的头上干活,他耙起肥沃的黑色泥土,在播种前把土翻上一翻,透一透气。在他的彩格布衬衫的前胸上有一块烂泥的污迹。他和斯坦一样外貌粗犷,身体也长得矮壮结实,从他的衬衫领口那儿可以看到胸毛。
“这是一个农场企业,”斯坦说,“如今他们已经过了酿酒的日子。”
在马奇把光溜溜的小腿跨出运货汽车的时候那个隐修士朝她瞥了一眼,随后又重新干活。马奇穿着棉布裙子、凉鞋和带风帽的上衣,这就是她觉得上教堂所应有的穿着。她和斯坦走过了停车场,进了一条很长的门廊,这条门廊像一道回廊似的一侧开着一些拱形窗子。门里面有一个上面开着一条狭缝的募捐箱。马奇从她的羊毛包里掏出一块钱来塞进了那条缝。一个穿着黑色法衣的瘦瘦的修士轻快地穿过光亮的木头地板向他们走来,主动提出要领他们到各处去参观。斯坦以前没有作过这样的参观。他只在周围的场地上转悠,然后走进教堂。如今他和马奇跟着他们的向导先穿过一个自助食堂和一间教室才登上一条楼梯,边上是混凝土的墙壁。修士在楼梯平台上站住脚,指着楼梯顶部的一幅画。那幅画的内容是耶稣使拉撒路复活。所用的色彩是浅蓝色和白色,画面上雾蒙蒙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情景。
“我们中有位教友是一个艺术家。他完全是自学成材的,”那个修士解释说,“他在干杂活的余暇画了这些画。”
“什么杂活?”斯坦想要知道。他爱提问题,了解各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