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克利马科·格瓦拉

作者:米格尔·奥特罗·西尔瓦




  “卡门·罗莎,我美丽的小妞儿,好好听我对你说的话。我三十五岁了。我花了二十年时间同吝啬、无知和不公正做斗争。我曾被捕和流放,曾经挨饿和受穷,我渎过不少书,睁大眼睛游历过许多国家。但是当我回顾我的全部生活、我的全部激情、全部心情、全部信念、全部疑问、全部欢乐和全部仇恨时,却找不到任何东西使我感到像在你身边、在你的爱面前这么紧张。任何艺术品也不像我每次看到你的肉乎乎的嘴或你的脚的曲线时那么让我激动。任何激情也不像我把你搂在怀里时感受到的这种快意令人振奋。我从来也不曾觉得……”
  卡门·罗莎赶忙伸手捂住了马蒂亚斯·卡瓦哈尔的嘴,没有让他把那些要说的话说出来。接着,她突然大哭起来,泪水浸湿了她的头所靠的他的胸部。
  “我太傻了!”她说,说完一下子溜下了床。
  马蒂亚斯·卡瓦哈尔看见她赤身裸体走路,看见她走到房间中央停下来,看见她像孩子一样用手背擦眼泪。最后,他又望着她的后背,黝黑的百合色的背和细瘦的腰身。这时她拿起胡乱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开始一件件地穿上。
  “有时我害怕极了,我的宝贝。”卡门·罗莎右手拿着一只袜子,突然这样说,“我们住的地方这么小,谁都认识我们。我们的事,人们早晚会知道。托莱多神甫会知道,玛伊塔姐妹会嚼舌头,内利和她的女儿也会知道,这事将成为全镇的丑闻,我可怜的母亲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我坦白地告诉你吧,有时我心里会产生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恨不得跑到大草原上去像疯子达太那样叫喊:‘卡门·罗莎爱我!卡门·罗莎爱我!我也全心全意地爱她,哪怕被虫子咬着!”’
  卡门·罗莎衣服穿了一半,蜜桃和白瓷般的乳房还露着,就跷着脚走到床边,把嘴送过去让他亲。马蒂亚斯·卡瓦哈尔吻了她很久,只是为恳求她才停止了吻:
  “你先别走……”
  “不行,我的宝贝!”她挣脱了他的双手,“你想不到我会怎样编故事给我母亲听,好让她相信我为什么老不着家。我会对她说,我和这一带的一家人交上了朋友,那个家庭有一个患病的夫人带着两个淘气的男孩。当然他们都不存在,既没有什么夫人也没有孩子。有一天我母亲想见见他们,我的瞎话就露馅儿了。那时我就无话可说了。可我从生下来就没说过谎。”
  她站在房门口,衣服已完全穿好,嘴上抹着口红,头发上蒙着纱巾。
  “再见,马蒂亚斯·卡瓦哈尔!”
  他一丝不挂地从床上跳下来,想跟她吻别。但是卡门·罗莎害怕动摇了离开他的决心,所以只让他亲了一下额头。
  离开了马格里托·莱德斯马家的时间和走进他家的时间,两者虽然都很短暂,但却都是令她恐惧的时刻,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两只手不住地哆嗦。她怎么解释她去那个偏僻的地方、走进工头马格里托·莱德斯马家的事情呢?所幸的是,她已经到那幢蓝白房子去过七次——不错,是七次,七个时间她都像七个加数一样一个挨一个记在一个笔记本上了——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她进出他家的门。甚至也没有人在那个时刻看见她在那条偏僻的街上走。因为在那个时刻,一号办公室队正在战斗。由于相信印第安人桑托斯·甘博亚的灵活、相信莫罗乔·阿莱格里亚的运气和托尼·罗伯茨的指导,它打败了坎塔乌拉队、帕里亚古安队和玻利瓦尔城队。
  然而,随着那次约会即第八次约会的结束,她的幸运之星也熄灭了。她刚刚朝街角走了几步,就看见远处有一辆小汽车向她这边开来。很清楚,那是土耳其人阿维利诺的布伊克牌小汽车。每天下午他都驾车从她的酒店前经过。
  土耳其人阿维利诺减慢了车速,可能想停在她身边,让她上车坐在他旁边并对她说送她回家。但是他随即改变了主意,重新加快了速度,从她旁边经过时几乎没看她,只是生硬而沮丧地招呼说:你好!”
  她的心不禁像皮球一样泄了气。她靠在了萨姆埃尔小金属杂货店关着的门上,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办。土耳其人准把发生的事情全猜到了,他会把事情告诉全镇的人,告诉内利,告诉小女儿和堂娜卡梅利塔。
  她抬手擦了一把冒出冷汗的前额,然后迈着慢腾腾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那不是真的,卡门·罗莎·比列娜,土耳其人非常喜欢你,他绝不会吐一个字伤害你。你可以完全放心,他什么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明天晚上必须把工友们集合起来。”克利马科·格瓦拉对拉蒙·巴利亚达雷斯说。
  “明天晚上?在工会的房子里吗?”
  “是的,老弟,在工会的房子里,有重要的事情商谈。你负责召集人,我把报告准备一下,便于大家讨论。”
  “工作委员会答复了吗?不承认我们合法吗?”
  “不,还没有答复。是关于别的问题。回头我告诉你。”克利马科·格瓦拉含糊其词地说。
  他们站在钻机下,风儿飘来监工的声音:“今天你们是来干活儿的还是聊天儿的?”
  克利马科·格瓦拉离开了楔子工拉蒙·巴利亚达雷斯,开始爬钻塔。他不慌不忙、以有经验的高空作业工的准确性爬着,把脚放在应该放的地方,一节节地顺着高耸的阶梯往上爬,将一直爬到梯顶上的栏杆里,在那里操纵巨大的钢铁骨架转动。
  他不想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拉蒙·巴利亚达雷斯,免得让他过早地感到不安。那天早晨他收到两份不同的通知,它们的同时性是毋庸置疑的。就在他开始工作的那一刻,监工通知他说,吉列尔莫·拉达想在自己下班后跟他谈谈,他们才刚刚见面认识,在街上相遇时几乎连招呼都不打,吉列尔莫·拉达能跟他谈什么呢?有一个不可改变的方案:“公司已经决定,明天将解除他的工作。”吉列尔莫·拉达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就像躲在铁丝网或讲道台后面一样接见了工人。“公司已经决定解除他的工作。”这就是一切。
  身着制服、胸前斜佩着武装带、腰里挎着手枪的黑人梅尔乔尔在这之前就对他谈过此事。黑人梅尔乔尔大清早就在他家门口等他,看见他出门去上班儿就告诉他:“瓜尔伯托·科瓦上校要你今天下午务必去他的办公室一趟。”这个通知和吉列尔莫·拉达的通知加在一起,问题就一清二楚了。下班儿后吉列尔莫·拉达就辞退他。瓜尔伯托·科瓦将以“煽动者”的罪名把他关在镇公所的牢房里,如果宽容一些,就限他在二十五小时内离开镇子。
  他已爬到宽敞的铁栏杆里,那里有使钻头伸向地下的旋动轮。他准备开始工作。他把安全索系在腰上。在离塔顶九百英尺的地面上,在运送流动的泥巴的黑胶皮大肚子蛇形管的下面,看得见打孔工人哈利·罗尔大的钢盔和两个楔子工与一个筑路工的草帽。
  拉蒙·巴利亚达雷斯将召集工会会议。辞退他和监禁他的消息将是会议议程的中心话题。尼卡诺尔·阿特亚加将气愤地站起来建议起草一份强烈的抗议书,黑人洛伦索·托雷斯将补充说:“如果必要,我们就举行罢工厂!”
  和他的腰一样高的地方,有一排长铁管子放在一边,侧面用铁钩钳着。一根新管子正被吊车抓着摆动着上升,克利马利·格瓦拉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用一条龙舌兰绳的活套去套它。
  恰恰在这个时候要把他赶出公司和镇子,这使他感到非常不快。为了组织工会,他在一号办公室谨慎而耐心地工作了六个月,就像在钻塔顶上一样没有踩空过一步。而现在,他几乎就要收获劳动果实了,已经有六十五个工人签名参加工会了,已经使公司、汤姆森先生、镇长、吉列尔米托·拉达、神甫和工作委员会束手无策了,现在,召开第一次群众大会的通知已经发出去,运送工人的斗争已经取得胜利,领导委员会的选举工作就要开始,恰恰在这样的时刻吉列尔米托·拉达和镇长要找他,要把他逐出公司和镇子。
  他终于把摆动着的管子上端套住,顺着栏杆把管子拉到最后一个半圆形的铁钩上去钳住。喷出的石油和灰泥巴溅了他一脸和一脖子。该死的大风像发疯的巫婆一样在钢索之间吼口叫。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