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开明书店与“开明精神”

作者:王国红




  鸦片战争的炮火给中国带来了灾难,也让中国知识分子渐渐觉醒,一批又一批进步人士,从此纷纷走上救亡图存的道路。他们提出“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力主“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等主张,于是,中国思想界呈现出纷纭复杂的态势,各种思潮与学说的代表人物纷纷著书、出刊,宣传自己的观点和主张。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开明书店应运而生。
  开明书店创办于1926年,1953年与青年出版社合并为中国青年出版社。其创办人章锡琛(1889—1969),经历五四新文化运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洗礼,带领书店从上海到武昌、桂林、重庆,又回到上海,南北迁徙,宣传科学与民主,主张文教强国,苦心经营,艰难发展。这个由几个文化人士(赵景深、钱君、王蔼史和索非)出资(5 000元左右)拉扯起来的民营小店,当时面临几家大出版社的残酷竞争。就其规模而言,开明不能与那些老字号、大字号出版社诸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同日而语。但在二十多年间,开明书店出版书刊1 500种以上,月平均出书五六种,最多达十种左右,其中,《中学生》杂志长销不衰,成为影响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品牌出版物。后来,开明书店在开封、南昌、福州、沈阳、成都、台湾等地设分店16个之多,终成六大出版社(其余五家为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正中书局、大东书局、世界书局)之一,国民政府教育部“国定本”教科书“七联”专营店之一,成为后起之秀七分天下有其一。这与开明人严谨、朴实、高效的作风,难能可贵的文化品格,崇高的民族气节是密不可分的。开明人留给我们一笔不朽的财富,那就是“求义、求新、求实、求精”的开明精神,也是出版业有效的经营之道和生存之术,对今天的出版事业仍然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给我们编辑出版人许多启迪,值得我们深思。
  
  一、求义:坚持正义,反对邪恶;坚持进步,反对落后
  
  20世纪初的中国,硝烟四起,思潮泛滥。国家内忧外患,民族生死存亡,国民灵魂深处需要补充、激活的是民族气节、民族大义。义成为当时先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区别出版物进步与落后的主要标志之一。由谁来倡导这一主流文化、唱响这一主旋律、引导这一出版方向呢?显然只有具备了舍身取义的民族气节、铸就了高尚文化品格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开明书店集中了一大批具有这种文化品格的开明人:章锡琛、夏尊、叶圣陶、顾正君、赵景深、丰子恺、钱君、傅彬然、金中华、周予同、郭绍虞、王统照、陈乃乾、周振甫等。开明人的文化品格是当时社会生活和五四新文化形态打造的结果,是他们感觉、认识、情绪、信仰诸要素的总和,是他们稳定持久的心理结构和行为方式,是他们内在素质、思想和感情的综合。这种文化品格的具体表现是革命的民主主义、崇高的爱国主义,深厚的国学功底、开阔的西学视野,坚持真理、主持正义……
  还是以创办人、管理者章锡琛及其同人为例,看看他们出版活动中的义行、义举。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之后,他以妇女问题研究会的名义,参加上海学术团体对外联合会,奔走呼号。1927年“四·一二”事变之后,他与胡愈之、郑振铎等联名在《商报》上公开发表抗议信,抗议反动派的血腥屠杀。1935年瞿秋白遇难,鲁迅先生编辑其译作《海上述林》,迫于白色恐怖,无一家印刷厂敢于承印,章锡琛和夏尊得知后,毅然应允。1927—1937年间,面对文化“围剿”,他将曾被禁的夏衍(原名沈端先)译著《母亲》巧妙地改为《母》,将沈端先改为“孙光瑞”继续发行。在被国民党要求删除的茅盾《子夜》第四章空白处,印上一个“删”字,表达一位正义知识分子的愤怒与抗争……1943年12月15日凌晨,日本宪兵闯进章锡琛家,把他抓去,问他为什么要抗日?他回答道:“这首先要问你们承不承认侵略了中国,要是你们不承认侵略了中国,那就根本无所谓抗日;如果你们承认侵略了,中国人民当然要抗日,抗日何罪?”[1]
  抗战期间,开明书店积极投身“义卖献金”、“献书援军”活动,捐献书籍560册,多次为前线官兵送去精神食粮。[2]当“义”与“利”发生冲撞时,开明书店守住心中的沃土,不发不义之财。日本一家大书店看到开明资金有难,前来探试,愿意大量投资出版一些中文科学、文艺书籍,章先生回答:“感谢你们的好意,但在两国战争还没有结束前,暂时缓谈。”
  用开明书店同人周予同的话说,开明“能强健地存在发展,真不容易啊”。在当时历史背景下,开明人具有的民族大义的文化品格是出版家与出版商的分水岭。开明同人敬业如命,在动荡的岁月里,永葆民族气节,铸就民族大义,成为开明精神难能可贵的一部分,成为当时进步文化中响亮的音符。
  
  二、求新:出书办刊,努力求异创新,大胆改革,创造开明特色
  
  没有求新精神,就不会有开明书店。1925年1月章锡琛主编的《妇女杂志》第11卷第1期出版了一辑有关新性道德问题讨论专号,发表了章锡琛《新性道德是什么》、周建人《新性道德的科学标准》,反对封建旧道德。杂志刊出后,遭到封建卫道士激烈反对,商务印书馆不准再登这类文章,欲使《妇女杂志》回到只讲“妇德、妇容”的老路。章锡琛愤然辞职,在编译所同事的鼓励下,经过一番策划,一个全新的妇女杂志《新女性》在1926年1月问世,颇得好评,把原来的《妇女杂志》读者全部吸引了过来。[3]开明书店本身就是一个全新的产物,是求新的结果,以新求生存、图发展。开明书店成立后,首先确定具有中等教育程度的青少年为自己的读者群,出版了大批文学书籍和青少年读物。如“开明文史丛书”、“开明青少年丛书”、《开明活页文选》以及夏尊翻译的《爱的教育》,叶圣陶主编的《中学生》杂志,林语堂编写、丰子恺绘图的《开明英文读本》等。其中许多是新品种、新形式、新内容。如《开明活页文选》,按章锡琛的话说就是,《开明活页文选》“似乎有点创造性”[4]322。那是1927年,应上海几位大学语文教师讲课之需,开明书店选择历代名篇,分段标点,折叠成帖,编上号码,单篇出售,任意选购。到1937年时,已有2 000篇选文,成为大中学校普遍采用的国文教材。自开明文选出,书业中多有仿效。开明做了件好事,不仅有益于读者,对自身的存在和发展也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4]307
  再看影响最广、生存最久的《中学生》杂志,其前身是《一般》月刊(“以一般的人,说一般的话,给一般人看”,故取名《一般》)。首先,杂志为追求鲜明的个性特色,抓住稳定的受众群体,果断改版,直接取名为《中学生》,以辅导中学生文化学习为主。在解放战争时期,每期刊有“半月时事述评”,常用“曲笔”向读者揭示真相,启示读者认清美帝马歇尔“假调停、真帮蒋”等事件,这些都极难落笔,每每字斟句酌,数易其稿。[4]309其次,与读者“同气相求”。叶圣陶爱人胡墨林将《开明少年》、《中学生》的来信、来稿加以归纳:“我看他们的来信、来稿,可以说没有一个和我们的思想相反的”,“我们出这些杂志可以说得到了‘同气相求’的安慰。”(转引自王知伊《开明书店纪事》)胡墨林说出了《中学生》在青年中立足、受社会注目的道理,同时,也是《中学生》“新”于其他刊物的地方。
  开明求新的地方还很多。1937年,胡愈之开风气之新,创“文摘”之祖——《月报》,是16开大型综合性月刊。每期仅1~2篇特约新稿,其余都是选载政治、经济、社会、文学各方面已发表的重要文章,这样既延长了时事要文的生命力,又扩大了其受众面和影响力。自此以后,不少出版社有了各种形式不同、内容不同的“文摘”、“月报”。[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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