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0期
密林深处与长征路上
作者:王诚汗
城等中心城市”,并且开始了“左”的内部“肃反”。结果是我军围攻七里坪40余天,打攻坚战、阵地战、消耗战,兵力损失近半,被迫撤围,招致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初期的失利,根据地大部丧失,红25军损失严重,斗争形势又濒于危机。大别山地区的红军又处于艰苦的时期,我所在的红224团经常活动的天台山、老君山、高山岗、仰天窝、茅草尖、卡房一带已经成了无人区。红军给养严重缺乏,常以树皮、草根、葛藤根充饥,在艰难困苦中辗转战斗,抗击敌人。
在反抗敌人的多次“围剿”斗争中,我经受住了种种艰苦环境的考验,逐步加深了对共产党的认识,进一步坚定了革命信念。1933年12月,经连指导员文明第同志介绍,我由共产主义青年团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那时,我刚满16岁。
七里岗战斗
1934年,是大别山地区红军面临历史严峻考验的一年。国民党军对鄂豫皖根据地发动的第五次“围剿”,共出动兵力82个团,10万余人。红军经过艰苦鏖战,虽取得葛藤山、长岭岗、太湖、斛山寨等战斗的胜利,但自身损失也很大。
11月11日,中共鄂豫皖省委在河南省光山花山寨召开会议。面对敌人以绝对优势兵力日夜不停地搜山、围堵、封锁,为保存有生力量,会议决定红25军向平汉铁路线以西转移,以求得更大的发展;留下红28军牵制敌人,坚持根据地的斗争。红25军由程子华任军长,吴焕先任政治委员,徐海东任副军长,戴季英任政治部主任。11月16日,红25军以“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队”的名义,离开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开始战略大转移。出发前,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红25军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北上抗日的通知精神,发布了《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队出发宣言》。此时,大家都没有想到这是一次远征,是一次对中国革命有着重要影响的战略大转移,是一次震惊世界的万里长征。
11月19日,我军进入桐柏山区。鄂豫皖省委领导和军首长认为该地不具备创建根据地的条件,决定北上伏牛山区,如伏牛山区也不适宜立足,再进入陕西省南部。于是,我军以一部佯攻枣阳县城,主力于韩庄附近回头转向东北,计划取道泌阳、方城县城以东向伏牛山前进。
红军的行动,引起了当面之敌的高度注意,派出数十倍于我的兵力进行围追堵截。我们在敌重兵的夹缝中不断向前推进。为了迅速摆脱敌人,以最快速度进入山区,连续几天都是强行军,开始真有些让人感到吃不消。11月24日,军首长紧急集合部队,向全体指战员介绍敌情,并作简短的动员,说:“行军打仗,不能总走直路,有时也要走弯路,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危险区。”
11月26日,天刚蒙蒙亮,敌人的“追剿队”追上来了,与我后卫部队接上了火。本来没有睡好觉的战士们一听有枪声,又来了精神。军部命令第223团在副军长徐海东亲自指挥下就地阻击,负责殿后,其他部队迅速北进。那天的行军,我所在的红224团作为全军的前卫,在吴焕先政委的带领下,走在全军的最前面。程子华军长带第225团、手枪团居中,依次行军。在以往,多是手枪团走在最前面担负侦察探路任务,今天由我们团担负前卫,也许军首长有别样的考虑。前卫团以1、2、3营、团直的顺序行军,我当时所在的2营4连处在本团行军队伍中间稍靠前的位置。
大约是下午1时多,我们先头团进至方城独树镇以北的七里岗,高岗下以西几十米外就是许(昌)南(阳)公路。风雪迷漫,天昏地暗,由于能见度太低,我们先头部队根本没有发现几十米外已经埋伏了敌人。当我们正准备翻越许南公路时,突然遭到先我到达的敌第40军第115旅和驻叶县骑兵团的猛烈阻击。我军处于平坦的地形上,几乎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部队猝不及防,再加上天气寒冷,很多战士手被冻僵,连枪栓都拉不开,手榴弹扔不出去,零星打响的火力不能有效地反击敌人。敌人的火力却非常猛烈,我看到敌人的重机枪吐着火舌从一座小石庙中打出,到处都是枪声,我们面前似乎是突然间矗起了一道火墙。我团顿时伤亡极大,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一营,许多人被击中倒在地上,紧跟其后的二营以及三营由于也已处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左右都遭到敌人火力的猛烈扫射,队伍全部被压在河沟中。
也就是仅仅半分钟的时间,我身边倒下了许多战友。我前面有几十个战士试图进行还击,但刚半立起身子,就被敌人的重机枪打倒。随我团行动的军参谋部主任薛平阶(外号大金牙)被吓破了胆,惊慌失措,竟然大喊大叫:“我们被敌人包围了,公路过不去了,大家伙儿各自逃命吧!”先头部队一下子乱了阵脚。敌人见有机可乘,立即发起冲锋,并沿河道从两翼包围过来。
情况万分危急!就在这时,军政委吴焕先从后面跑到队伍前面,指着“大金牙”怒喝一声:“把薛平阶捆起来!”然后,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向我团干部战士大喊道:“同志们!跟我上!”红225团部队这时也从后面冲了上来,及时投入战斗。混战中,我军仍然处在敌人的火力网下。
我挥舞着大刀,率领全连战士跟着吴政委冲入敌群,用大刀奋力砍杀。刹那间,七里岗上一片刀光血影,杀声阵阵。敌骑兵居高临下,明显占据优势,我们的部队伤亡很大。但由于雾色太重,满地泥泞,敌骑兵的作用也难以充分发挥。我在混战中大声喊着:“同志们,先砍马腿,再杀敌人!”战士们找到了和敌骑兵拼杀的方法,被砍伤的马重重摔倒在地上,骑兵大部分摔伤,有的当场摔死,敌人的嚎叫声减弱了一些。
这时,吴焕先政委突然腿部负伤,鲜血直流,他站立不住,踉跄了一下,敌人嗷嗷叫着向他围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和二班长王东挥舞着大刀冲过来,与敌人拼命厮杀,救出了吴政委。5个敌人送了命,我和王东也成了血人,身上多处挂彩。
敌人的进攻势头仍然很强。红225团由于也处在敌人的包围圈中,伤亡也很大。就在这时,徐海东副军长率后梯队第223团赶了上来,从七里岗左侧向敌人发起猛烈进攻。经过一番血战,把刚才企图包围上来的敌人反击下去。我军指战员浴血奋战,一次又一次地顶住了敌人。黄昏时刻,战线终于相对稳定下来。两军形成对峙状态后,我军以223团为主向敌阵地发起冲击,力图打开一个缺口,冲过公路。由于敌人凭借坚固的工事抵抗,我军的三次冲击均没有成功。
天色渐渐暗下来,刚才还是雪花飘飞,转眼间成了瓢泼大雨。趁此时机,军首长命令我军主力后撤到10里外的村庄中休整,抓紧时间吃饭,另想办法突围。说起吃饭,我突然想起了连指导员文明第,我端着一碗开水,连喊了几声“指导员”,没有人应声。有位战士突然抽泣出声,对我哭诉道:“副连长,别喊了。指导员他已经牺牲在河滩上!”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开水倾洒在身上全然不知。我的好战友呀!你怎么就这样悄然离去了呢?大概是战斗一打响时,走在最前面的他就倒在了敌人的机枪下。
27日上午,敌第40军骑兵第5师和第115旅、骑兵团又追了上来,先头部队已超越我军。在拐河附近,红223团立即抢过澧河,红225团迅速抢占上马村高地,击溃敌骑兵团和第115旅的进攻,掩护红224团顺利过河。这时,我军又有一些伤亡,还有一些战士掉队,被敌人俘虏。
红军边打边走,在有效的阻击中,控制了进山要道。我军主力迅速上山。上山后,走在碎石路上,我才发现我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丢了,身上的几处伤口开始钻心地痛起来。高兴地是红军一进入山区,就如同蛟龙入水,可以大展身手了,敌骑兵则失去了优势。徐海东副军长指着前面的三座大山,兴奋地说:“同志们,快看啊!我们的增援部队到了,来了整整3个师。”部队顿时来了精神。次日,我们在古木庄、交界岭击退了尾追的敌军,于11月29日深入伏牛山中。
独树镇七里岗恶战,是红25军长征途中生死攸关的一场战斗,其惨烈、悲壮的程度更是少见。这一仗打得太突然,太激烈,太艰苦。敌人的骑兵进攻速度非常快,平原上马跑得快,战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骑兵已经冲到跟前。我们的枪都被冰冻住了,紧急时根本拉不开枪栓。战斗一打响,我们吃了大亏,损失惨重。在军吴政委的号召并率先冲入敌群的影响和带动下,战士们的情绪才得以稳定,挥舞着大刀跟着吴政委冲了上去,与敌人展开白刃拼杀。当时,敌人从南北两个方面包围过来,兵力大我们10多倍,我们硬是用大刀砍出了威风,压倒了敌人,杀出了一条生路,使红25军绝处逢生。
独树镇七里岗血战,我军伤亡惨重。我所在连队共有80多人,此战中牺牲了20多人。全军在这场战斗中究竟牺牲了多少人?有的同志回忆撰文说有200多人,我后来问过军部负责卫生工作的钱信忠同志,他说大概在300人左右。从敌军资料档案看,国民党河南省绥靖公署主任刘峙在11月28日向蒋介石发出的电报称:“顷据南阳罗专员感(27日)巳(9时至11时)电报称,此次赤匪窜至方城砚山铺、七里岗一带,经我庞(炳勋)军长令刘世荣旅痛剿,毙匪二百余名,俘匪五十余名……”这个数字,不包括27日拐河战斗中我军牺牲及被俘人员。
据实地调查,独树镇七里岗战斗中牺牲的红军烈士遗体、被俘人员以及拐河战斗中的被俘人员,后被国民党军集中到七里岗战场西北之保安镇村庄南的西乱尸岗,挖了一个大坑,死的活的全部埋在了一起。这里面自然有我敬爱的指导员文明第同志。大坑今犹在。当地老百姓说,20世纪60年代此地修路时,把坑中的烈士遗骨移到了路东乱尸岗,“300多人,满满一大坑啊!颠倒着放的。这哪里是老红军呀,都是小红军!”老百姓比划着说,他们看到的烈士遗骨几乎都是十多岁小孩子的。
我亲爱的战友啊!在我白发苍苍的今天,当别人称我是“老红军”时,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70年前老百姓对我们这些“红军娃”的称谓,传来了童音未褪的响亮口号声。你们这些永远的“小红军”,不朽的英名和功绩永远彪炳史册。
庾家河岭上的血战
由于敌众我寡的悬殊兵力对比,红25军长征开始后的新根据地选择几易目的地。敌人对红25军仅有数千人的兵力情况是比较清楚的,所以,他们总想尽快把红25军一网打尽。红25军长征很突出的一个特点是“孤单”,除了本军外,根本不知道任何另外一路红军在哪里?而周围全是敌人。为了避免敌人重兵的合围,我们只有不停地走。
独树镇战斗后,红25军进入伏牛山区,发现这个地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能够建立新的根据地。这一地区反动组织严密,地主围寨甚多,且北临陇海铁路(兰州至连云港),创建根据地比较困难。于是,红25军不得不放弃在此建立根据地的原定计划,继续向陕南前进。值得一提的是,我军在伏牛山区行军途中路遇一位货郎给我们引路,带我们走出了重围。1934年12月8日,我们由河南卢氏箭杆岭进入陕西省洛南县境,在三要镇打了一仗,歼灭守敌第42师第248团1个营。12月9日,翻过蟒岭,从炉道经七里荫进驻庾家河镇。
庾家河镇上,一派祥和气氛。12月10日是红军进驻庾家河镇的第二天,庾家河街正好逢赶集日。红25军宣传队在街头宣传“什么是红军?”张贴安民告示。各连队在军政治部的统一安排下,有的宣传群众,有的帮助老百姓干些农活,有的在休整。
约正午时分,镇北岭头上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原来,在河南卢氏、朱阳关一带堵截红25军入陕的国民党军第60师,突然跟踪追入陕南,由鸡头关方向奔袭而来。由于红25军长途行军、打仗,过度疲劳,国民党军第60师先头部队从炉道七里荫上岭,突袭了哨卡,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