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回忆陈云同志对我的教诲
作者:袁宝华
延安时期,毛泽东给中组部提出的任务有三条:了解情况,掌握政策,调配干部。1941年初,毛泽东发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强调要进行调查研究。当时中央组织部的工作分工,用陈云同志的说法就是:有些人要当“门市”,有些人要搞干部政策研究。我们这些大学生、知识分子干部,是做“门市”的工作,即接待干部、分配干部、与干部谈话等。陈云同志要求我们不只是做好干部流动、分配等事务性工作,还要掌握党的干部政策,研究干部政策。他要求我们要做调查研究,多找一些从前方、后方,边区、基层来的干部谈话,取得第一手资料,在此基础上研究干部政策和干部问题。例如,大批来延安的青年人中,知识分子很多,知识分子干部问题就需要很好地研究。又如,当时延安非党员干部比较多,一批从大后方来的文化人多是非党员干部,也需要研究他们的问题。陈云同志曾经组织干部科的同志,找非党员干部谈话,一个一个地谈,一谈就是一天。干部科的同志也到各单位去,与干部部门的同志一起,进行这方面的调查研究工作。在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之上,中央组织部起草了好几个有关非党干部政策和干部问题的文件。
在中央组织部,陈云同志对秘书处的工作也十分重视。他对秘书处的同志说,除了秘书长要负责更多的工作外,秘书科的四个大专学生都要进行“奴隶劳动”。他形象地讲:在原始社会,人们是“癞蛤蟆打苍蝇——刚够嘴”。经济真正发展起来是从奴隶社会开始的,奴隶社会有了商品,商品是靠奴隶劳动得来的。你们在这里当“门市”、站“柜台”,就是从事“奴隶劳动”。只有这样才能给干部科的同志留出充裕的时间进行调查研究,从事“高级的劳动”。他还说,没有奴隶社会的奴隶劳动,就没有希腊、罗马的灿烂文化,正是奴隶劳动养活了一批文化人去进行文化创造。一开始,大家议论时还不理解自己怎么进行“奴隶劳动”?后来想一想陈云同志说得是有道理的。机关也要有分工,一部分人忙事务性工作,做点牺牲,才能换来大部分人有计划、有秩序地工作,不致于大家都处于忙乱之中。
身体力行,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
陈云同志一向重视抓干部的学习,我到中央组织部工作参加的第一个会议就是学习会,他主持全体干部学习《共产党宣言》。这本书是延安出版的,每人一册。陈云请柯柏年为我们辅导,念一段,讨论一段,陈云还向辅导员提问题。他组织我们学习《反杜林论》,请吴亮平来辅导,《反杜林论》就是他翻译的,尤其是学习其中“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这一部分,也是念一段,讨论一段,我们提出许多问题。那时出席“七大”的代表,有不少住在中央组织部。如陶铸同志,他是鄂中地区的“七大”代表,就住在中央组织部,也参加我们的学习。每一次学习,他都抱一大摞马恩列斯的著作,引经据典,与人争论起来,也争得面红耳赤。这些学习,是我一生中系统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收获最大、感受最深刻的。
1941年11月,中央机关召开了精简以后的第一次全体干部大会,毛泽东到会讲话。会议地点在中央办公厅门口的小广场,会议由中央副秘书长李富春主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毛主席,听他讲话。毛主席给我的突出印象是很朴素,很随和。当时延安的生活已经好转,可毛主席还穿着一件有补钉的大衣。他看到门口有几个孩子,便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我至今仍然记得毛主席那天讲话的内容,他主要讲了实事求是,反对主观主义。他说:“你们可不要小看主观主义,主观主义也是个主义呢!”他说,过去我们湖南人看到外国人手里提个文明棍,穿的裤子裤缝都是直的,于是断定外国人的腿不会打弯儿,要不为什么裤缝是直的,走路还要拿棍子呢?毛主席通过深入浅出的解释,深刻地说明了主观主义的巨大危害。他指出,中央机关的任务就是要了解真实情况,掌握正确的政策,主观臆断不能了解真实情况,不能了解真实情况怎么能掌握正确的政策呢?必须反对主观主义,深入进行调查研究。
毛主席说,我们不了解外国,现在又不能到外国去调查研究,可是有外国人在延安,应该向这些人作调查。他风趣地讲,印度援华医疗队有个巴苏华,就在延安医院工作,你们要了解印度的情况可以去找他;要了解印度尼西亚的情况,可以找阿里阿罕;要了解日本的情况,就找日本战俘。当时延安办了一个日本工农学校,前方送回来的日本战俘都在这里学习。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张闻天、陈云等中央领导同志都亲自带头,到农村、到工厂进行调查研究。陈云同志找了许多从大后方来的比较知名的非党人士谈话,了解情况。当时中央专门作了一个关于知识分子干部的决定,一个关于非党干部的决定,都是陈云同志和中央组织部进行调查研究后起草的。
1942年的延安整风是一次大规模的马克思主义学习运动。整风的文件算起来有近三十个,大家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学习。记得那时在延安参加整风学习最认真的典型是徐特立同志,本来中央已经发了文件,可是徐老还是把文件抄到自己的本子上,认真来读。
延安整风的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强调调查研究,毛泽东提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还亲笔写了“实事求是”四个字,镶嵌在延安中央党校大礼堂的山墙上。1947年胡宗南进犯延安时,中央党校被破坏,当地老乡把这四个字的刻石埋藏起来,直到1948年后,才重新被装上,恢复了原样。
通过整风学习,我提高了马克思主义水平。入党前,我读过《共产党宣言》,很多内容读不懂。在延安学习,非常认真的。从《共产党宣言》学起,硬是一字一句地去学。我没有赶上学哲学,是整风中补学的。正如陈云同志讲的,学好哲学终身受用。在学习这些经典著作的同时,我们还认真学习了一系列整风文件,包括《农村调查》、《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通过认真学习,大大提高了理论水平,也培养了良好的学习态度和热爱学习的习惯。当时,《解放日报》还发表了陈云同志写的《到什么地方去学习》一文,影响很大。
通过延安整风,全党的群众观点大大加强。在延安的许多中央领导同志做出了好榜样,陈云等同志都坚持到基层去给大家讲课,一些领导还专门到杨家岭勤杂人员学习班上讲课。徐老讲中国共产党南征北战的历史,陈毅讲在苏北坚持斗争的经过。许多党的高级干部与一般群众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任弼时同志主持给一位姓杨的老炊事员祝寿,还风趣地写了一副对联:“杨老不老老当益壮,祝寿长寿寿比南山。”整风后期,我和几个同志帮助机关服务人员学习文化。他们多是前方送来的小同志,文化水平低,但学习都很认真。我要他们每天记日记,替他们改错字,改不通的句子。
在整风运动中,同志之间无处不谈整风学习,无处不谈思想改造,会上会下都要交流。饭后我们到延河边散步,星期天访亲看友,大家都要相互切磋,相互砥砺。许多知识分子说,在整风中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陈云同志要我去桥儿沟参加鲁艺干部整风座谈会,党员、非党员都参加,吕骥、张庚、向隅、马达等同志都讲得很好。诗人塞克说:过去我喜欢离群索居,思想脱离实际,两只脚是吊在半空中的。整风以后,我的脚才踏在中国的土地上。
在延安,陈云同志还不断要求我们向党内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同志学习。一次,彭真同志从晋察冀革命根据地回延安,作了个系列报告,讲晋察冀党的政策问题,讲得很好。毛主席对报告评价比较高。陈云同志对我们说:毛主席听了彭真同志关于根据地建设各项政策的报告之后,认为要建设新中国,就必须像晋察冀根据地一样,进行一系列的建设,不光是党的建设、军队建设,还有很重要的政权建设和群众工作。彭真同志讲了一句话,“政策可以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为我们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来服务”。这句话毛主席很欣赏。我虽然没有在根据地工作过,可是在白区工作了一段时间,也深受启发。当时五台山根据地全是山区,条件困难,敌人实行“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最缺乏医药,军队和老百姓都需要送药。缺乏一些日用必需品,有些可以自己做,如火柴、洋蜡等,有些自己做不了。怎样取得这些东西?就是提高价格。要什么东西,就提高什么东西的价格。把价格提高后,北平、天津、保定、石家庄、张家口、太原、大同等地方的商人就自动跑过来做生意了。毛主席很欣赏彭真的这种做法,提出这就是政策调动了积极性。彭真同志是这样做的,李先念同志也是这样做的。有人曾问过李先念同志,你从延安出来时,随从不过两三个人,几条枪,到鄂东以后,能很快发展起来,延安给了你什么东西?先念同志笑了,说:“中央没给我一分钱、一条枪、一粒子弹,就是给了我政策,就发展了起来,发展成一个钻入敌人心脏的大根据地。”这些事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我以后到东北做农村工作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