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从罢蒋、审蒋、诛蒋到放蒋
作者:李良志
美国既未公开谅解事变,也未表示不谅解,但实际上与英国持相同的立场。事变后,英美大使积极与南京政府接触,赞同营救蒋介石,和平解决事变。
至于苏联和共产国际,正式的电报姗姗来迟,而报刊上对事变的谴责连篇累牍,如苏联权威报纸《真理报》,12月14日发表《中国发生事变》社论,称张学良为“反动势力”,认为他在日本帝国主义代理人的“唆使下”,制造了事变,是“亲日分子的阴谋活动”,其目的是破坏中国的统一抗战,“制造国家分裂”。苏联对事变不但不公开支持,背地也不支持,张学良为此焦急万分,周恩来说,他“极愿听我们意见,尤愿知国际意见”。12月17日,毛泽东只好委婉地告诉他,“我们对远方已作几次报告,尚无回报”,一旦他们知悉事变的性质,“当寄以同情”,目前远方政府“为应付外交,尚不敢公开赞助”。可以想象,当时我们与张、杨对苏联的失望心情,是完全相同的。
最后,张学良绝不赞成“诛蒋”。事变之时,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部下,要确保蒋介石的安全。12月12日。他致电宋美龄,“学良从不负人,耿耿此心,可质天日,敬请夫人放心”。周恩来17日一抵西安,立即向中央发出“保蒋安全”的电报,绝不是偶然的。过去有人说西安事变后决定“放蒋”,乃是中共“说服”张学良的结果,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西安事变之后,上述国际国内动向,当然会为中共中央所密切注视,必然要慎而又慎地思考,权衡一旦严惩蒋介石所带来的种种后果和得失,从中得出正确的结论。有鉴于此,中共中央果断放弃了严惩蒋介石的方针。
中共中央的惩蒋初衷
中共中央少数领导人在西安事变爆发之初,一度主张“罢蒋”、“审蒋”、“诛蒋”,当然是极其危险和错误的。西安事变发生前,国共两党代表在南京、上海、莫斯科等地进行了近一年的秘密接触、谈判,南京还派出代表直接到陕北苏区,向中共中央传递团结抗日函件。此时,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已由反蒋抗日转变为逼蒋抗日、有条件联蒋抗日的政策。主张严惩蒋介石,是对蒋政策的大动摇、大后退。刘少奇曾对此严厉批评,他说,西安事变中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发生了“很大的动摇”,“在政治上引起很大纷乱与群众对我们的误解”。可以推测,当时不管出现多么“紧急”的情况,一旦“诛蒋”,必然是天下大乱,全面内战,自毁长城,自促国亡,日寇坐收渔翁之利。但也必须看到,中共中央少数领导人一时持“诛蒋”主张,也并非心血来潮,无端生计,而是蒋介石多年来背叛革命,对外妥协,对内反共反人民,残杀无辜所演成的必然逻辑。他在事变前一年中与中共秘密谈判,也有不少承诺,但一到1936年冬,他又命令张、杨大举进攻陕北苏区,足证此人言而无信,反共反人民的本性难移。因此在西安事变这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时刻,主张将这个独夫民贼除之而后快,完全不足为奇,也完全无可非议。
事实上,即便是后来自称从未反对过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张国焘,一贯忠实于共产国际指示的王明,在西安事变刚刚发生时,也是主张杀蒋的。
叛变革命11年后的张国焘1949年居留香港期间,撰写回忆录由香港《明报月刊》编辑出版。书中回忆西安事变的记述,活灵活现地介绍了中共中央领导人紧急磋商的情景,如,有的人说,你蒋介石“也有今日!”有的说“现在还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先将那些家伙杀了再说”;有的人“一直在那里狂笑”,说“这件事我们应站在后面,让张、杨去打头阵”……张国焘说:“我们没有一个想到西安事变可以和平解决,都觉得如果让蒋氏活下去,无异是养痈遗患。”但张国焘似乎把自己除外,说他“当时虽很激动,但仍冷静”,仅提出了“不妨先推测一下莫斯科对这件事会怎样看的建议”,从未反对过和平解决,而后来有人却说我对此持反对态度,“这不能不算是‘欲加之罪’了”。历史果真是这样吗?我们且先来看看张国焘在1936年12月13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说了些什么?他说:我只关心在“西安建立政权问题”,“我们要以西安为抗日中心,就包含了以西安为政权中心的意义”。“在西安事件意义上,第一是抗日,第二是反蒋”,内乱“是不可免的,只是大小的问题”。“打倒南京政府,建立抗日政府,应该讨论怎样来实现。”对具体怎样处置蒋介石,张国焘在会上不说,而是半夜三更跑到毛泽东住的窑洞敲门,要求将蒋杀头。由此可见,张国焘在回忆录中所云,乃不实之词也。
关于王明在西安事变中的表现,据2006年12月4日《北京日报》文史版《西安事变中“莫斯科回电”解密》一文披露的材料,王明得知西安事变消息后,写信给斯大林,主张杀蒋,而共产国际一些工作人员一开始也是一片杀蒋之声。但令人惊讶的是,该文第一个小标题“最初反应12月12日共产国际:杀死蒋介石”,把王明和一些共产国际工作人员的态度和共产国际的态度等同,这是完全错误的,从该文上下文内容来看也没有根据。王明当时虽然身居要职,但他当时在共产国际的实际地位和作用,根本不能和季米特洛夫等领导人相比。当王明个人的意见未形成共产国际决议时,王明只代表王明,不能代表共产国际。共产国际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反对杀蒋,这点也是很清楚的。 但70年来,史学界舆论及我党解决西安事变的方针,均一言以蔽之“和平解决”、放蒋归山,对一度主张“罢蒋”、“审蒋”、“诛蒋”,则讳莫如深。比如《文献和研究》1986年第6期公布了有关西安事变的34份珍贵文电,所披露的4份毛泽东致张学良的文电中,即略去了12月12日主张“诛蒋”的“文亥”电。又如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毛泽东传》,在有关西安事变一节的叙述中,虽言及毛泽东致张学良的“文亥”电,但删节了“紧急时诛之为上”等重要文字;其余如《周恩来传》、《周恩来年谱》等,都作如是处理。在纪念西安事变50周年的学术讨论会上,有一位知名学者明明阅读过有关西安事变的核心机密资料,却矢口否认中共中央曾有“诛蒋”初衷。
我们的政治理论界、学术界,长期以来在此问题上文过饰非,不愿面对真实的历史事实,我认为是有一个观点在禁锢着人们,即中国共产党不仅是光荣、伟大的党,而且是正确的党。我党既然积极促成西安事变的正确解决,作出了具有历史性的伟大贡献,怎能又言及其过程中的瑕疵、错误呢?我认为,即使是马克思主义的党,也并非完全正确,更不可能永远正确,没有错误的党是绝对没有的,除非它不食人间烟火。马克思主义认为,认识来源于实践,正确的认识从来都是在实践中补充、修正的结果。我们党的光荣、伟大和不可战胜,在于它有集体领导和民主集中制,它忠于实践,在实践中集思广益,从而制定出正确的政策,这是我党的真正光荣、伟大之处,也是不可战胜的力量的源泉。西安事变爆发后,在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生死关头,我党对蒋介石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大刽子手,只经过短暂的酝酿、徘徊,即形成了完全正确的政策,对他不计前仇,不抱私怨,与之联合抗日,这不恰恰证明我党的英明、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