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史树青:鉴定国宝的“国宝”
作者:本刊特约记者
现的唯一一件成吉思汗文物实品。
史树青:后来我告诉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张文彬。我说张局长,您得帮忙啊,您一定给河北省文物局局长打个电话,河北省不要这东西咱们要,这是国宝啊。
记者:后来河北省要了吗?
史树青:河北省不要,张文彬要过来了。据说河北省也嫌贵,2万多块钱。后来送回来是2.5万元买的。
你们这么干不行
史树青对待文物工作认真负责,这股认真劲儿也体现在他对身边工作人员的专业要求上。在一次国家图书馆举办的善本书籍展览活动上,史树青对于某些工作人员竟然不了解历史常识非常生气,禁不住当众教训起这些年轻人。
史树青:我说你们每个人必须买一本年表,5块钱买一本年表,工作的时候没年表不行,不能研究学问。好家伙,如果有人问你开启是哪年的,你没有年表能知道吗?我的老师陈垣先生70岁了,他用废了五本年表。年表太重要了,研究历史、研究中国文化没年表哪行啊,一定要买本年表。
还有一次在福建开会期间,熊伯齐跟我说,咱们一块到福建来,您能鉴定文物,您带着我去文物商店,我得买点纪念品。我就带着熊伯齐到文物商店买去了。结果去后文物商店有很多的画、很多的东西要看。店员都是年轻的,有的打毛衣,有的聊天。我们就发现有张画,那张画写的是鹰阿山人,图章是戴本孝。我说这是个好东西,是清初一位大画家画的,得买这个。我们问售货员,售货员说这个东西上海文检局给我们检查过,说不是真的,可以卖给外宾。我就跟售货员说,这个东西不管怎么样,我不买熊先生买。她要2500元,最后大概给了1500元。这真是好东西,回到旅馆后熊伯齐让我们几个朋友看,其中朱家潘先生看了,说这个画可不得了,百分之百真东西,故宫博物院才一两张,这个画起码值10万元钱。结果《福州日报》等媒体派记者来了,了解到这个情况,就登了个消息,消息写的是“专家一句话,增值六十倍”。
记者:当时您对那个售货员说了什么吗?
史树青:我就跟她说,我说你们现在别净打毛衣,瞎聊天。你们还是要好好学业务,我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你们这么干不行。
记者:您最大的顾虑是像这种好的文物会流失到国外去吗?
史树青:对。她说我们这东西上海文检局都看过了,打了火漆印可以卖外宾的,这说明上海那边也漏检了。
两毛钱!丘逢甲!现在是国宝
史树青14岁那年,随父亲到北京上学并考上北京师范大学附中。当时的北师大附中与京城著名的古玩市场琉璃厂仅一墙之隔,正是在这里,史树青开始了最早的“捡漏”生涯。也正是在这里,他花两毛钱捡到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漏。
史树青:我14岁进北师大附中。我父亲常去琉璃厂,我放学的时候也常去,就跟他们很熟了,我听他们讲话,听他们讲故事,就记得很多了。
记者:您的“眼学”是不是就这样逐渐练出来了?
史树青:当然了。我用两毛钱买过一幅字画,谁的呢,丘逢甲,清朝末年的一个台湾人。台湾的字画落在琉璃厂棚子里挂着没人买,我两毛钱买了。
记者:当时没有人知道?
史树青:没人知道,我知道丘逢甲这个人啊。两毛钱!丘逢甲!现在是国宝!我就保存,后来办展览我捐了。我捐了这个,高兴。
至今,著名爱国人士丘逢甲的这幅真迹仍然存放在国家博物馆的仓库里。这幅当年两毛钱买的画现在是国家一级文物,捡到这幅画的时候史树青只有15岁。之后70年的岁月中他“捡漏”的爱好就一直没有断过。1938年,史树青中学毕业,并考上北平辅仁大学,当时的他已经在书画鉴定界小有名气了。
史树青:中学毕业时老师就给我作诗,赞扬我懂得书画:“书画常叫老眼花,鉴藏年少独名家。”
记者:那是夸您呢。当时您鉴定了什么东西,让老师印象很深?
史树青:那是郑板桥的一张画,老师们都不懂,看不好,就我说是真的。结果到琉璃厂他们一卖,真是真的。
记者:那您怎么就敢断定它是真的呢?
史树青:我看郑板桥的东西很有经验的,我家里有郑板桥的画。我看郑板桥的书,看郑板桥的字,看年代。
记者:在您印象当中有没有看错的时候?
史树青:大错真没有过。错就是错,正确就是正确,看错了我感觉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看错的东西。
不久前,史树青在北京大钟寺地摊上发现了一把青铜剑,他认为是越王勾践剑,当即花1800元钱将剑买下。后来有的专家认为是假的,博物馆不收。为了这事,史树青写了一首诗:越王勾践破吴剑,鸟篆两行字错金。得自冷摊欲献宝,卞和到老是忠心。
在文物鉴定界,其实围绕一件文物各执一词的情况经常发生,甚至很多文物的鉴定最终也不能定论,像史树青这样的大鉴定家经常也会面对一种两难的境地。
夏玫云(史树青的夫人):也是上个世纪了,张大千的一张画是在浙江拍卖行卖的,卖了100万元,再加上佣金是120万元。那张画有人说真有人说假,当时上海有个鉴定家非常有名,叫谢稚柳先生,他说是真的;到北京来找徐邦达先生,徐邦达也是非常有名的鉴定大家。徐先生说是假的。南北两个鉴定家意见完全相反,这个买主心里就不踏实了,然后就找到史树青先生。在找他以前还找了一些其他的专家,这些专家都不表态了,因为怎么表态都不好,不是得罪这边,就是得罪那边,所以都不表态了。最后史先生看后,马上表态:假的,不光说假的还说是在台湾造的假,说出一套理由来。
史树青: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说违心的话。如果是我的水平不够,看错了,那是我的责任。
嘿,宣青的东西,老太太拿着盛凉粉
从进入国立历史馆的那一天开始,史树青从最早的书画鉴定不断扩展到各类文物,大到陶瓷器皿,小到一枚印章,经他鉴定的文物有上百万件之多。在博物馆工作了这么多年,史树青曾陆续把许多收藏的珍贵字画捐给了博物馆,除了丘逢甲的字之外,最著名的是一幅1956年捐赠的《海瑞行书轴》,因为这幅字,在“文化大革命”时史树青被批为“三家村”的帮凶,挨过各种批斗,一番好意向国家捐赠却引来想不到的种种罪过。“文化大革命”后,史树青一如既往地有好东西就捐。
史树青:只要博物馆需要、展览需要,我就捐。
记者:那您会不会觉得捐了以后自己挺遗憾的?
史树青:我高兴,我高兴。像丘逢甲那个东西,我跟捡了的一样,现在算是一二级文物。我跟你说个笑话,1950年,我跟王世襄都在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五一”劳动节时,我们进城游行,就在西直门那儿集合,发现一个卖凉粉的食品摊有一个盘子,我一看,宣青,宣德青花,明初的,很好的。嘿,宣青的东西,老太太拿着盛凉粉。这个东西太有意思了。我找着王世襄,我说你看这不跟你们家那个一样吗,咱们得跟老太太商量买下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