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我的中国:翻译家沙博理
作者:本刊特约记者
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去解放区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1948年的11月,沙博理夫妇在地下党的安排下来到了北平。与上海相比,这座城市的风貌,似乎与沙博理理想中的中国更接近了。
记者:您到北平以后,对当时北平的印象怎么样?
沙博理:北平很清静,没有那么乱,有各式各样的小胡同,还有故宫,还有这个庙、那个庙,很美的。
记者:您喜欢这些中国传统的、民俗的、历史的东西?
沙博理:那当然!政治方面,马列我并不是太懂,可是中国文化、历史、艺术,这些方面我很喜欢。
当年在北平,沙博理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巨大变化。好友冯亦代在遗作《我不能忘记的人》中这样回忆到:“我再见到他俩(指沙博理夫妇),是在1949年6月上海解放后,我到北平参加第一次全国文艺界代表大会。我们相见时,十分欢喜,一则是久别重逢,二则是明朗的北方天空,周围的一切欣欣向荣的气氛,置身其中,似乎每天都在过节日似的。他们那时住在东四头条原华文学校的一座小楼里,座上客常满,有的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更多的则是从解放区来的新朋友。沙博理总乐呵呵地迎接这批旧友新知。眉宇间显得对于新生的中国,怀着一种无比的欢欣。他有时还哼着当时流传的陕北秧歌调。”
沙博理:北平解放的那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到西直门,解放军就从西直门进来了,给我特别深刻的印象。都是很年轻的小伙子,穿得干干净净的,还有很多很好的车,就是国民党投降给他们的。他们来了也不住居民的房子,都睡在街上,有扫地的,有帮助老太太挑水什么的。
记者:那时候,北平整个的气象也变了?
沙博理:是,整个社会生活各方面都有很明显、很大的、很重要的变化,我们就在那儿看了,也受了影响。
我站在美国人民的方面,就反对美国侵略朝鲜
开国大典的那一天,沙博理和凤子被请到了现场。
沙博理:我们在观礼台上,听毛主席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很感动,很激动。主席讲话了,大概有几秒钟一点声音都没有。后来,哗,大家就喊了,叫了,高兴了,笑了,也有哭的。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我的国家,但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能不非常感动。
记者:您夫人当时是什么感情?
沙博理:她在大哭。中国那么大的一个国家,革命成功,叫我很兴奋,也叫我很好奇。现在有那么一个了不起的大变化,往后会怎么样,我很想看。当时我还没想在中国住一辈子,我说先多看一个时候再说。
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让沙博理很兴奋。这让他把学习历史、文化的想法放到了一边。他要等着亲自看到新中国红红火火的建设和发展。1950年1月,沙博理与风子的女儿出生,取名“亚美”,意思是“亚洲”与“美洲”的结合。同年,朝鲜战争爆发,中国与美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凤子随团赴朝鲜慰问演出受到美机袭击,与凤子同行的著名相声演员常宝垄在空袭中牺牲。对美国的仇恨使凤子对沙博理产生了隔膜,从朝鲜回来后她埋头写文章、做演讲,宣传志愿军的顽强精神,将沙博理冷落一旁,两人的感情陷入了危机。
记者:那个时候对您来讲,可能是一个比较紧张的时候,因为朝鲜战争,中国的部队直接跟美国的部队在打仗。
沙博理:凤子参加一个慰问团,到朝鲜去了。她在朝鲜,美国战斗机扫射,差一点把她打死了。所以她一回北京,心里很乱,我们俩的关系就变得很窘了。
记者:她那时候真的觉得,好像美国人很可恨,把您当美国人来看待?
沙博理:是啊,当然我也很清楚了,美军不但是中国人和朝鲜人,也是美国人民的敌人。所以,我不站在中国人的方面,我站在美国人民的方面,就反对美国侵略朝鲜。
其实,凤子也知道。沙博理一直是一个坚持和平的人,他曾参加过一系列伸张正义的活动。当时,对美军在东北的细菌战沙博理也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沙博理:组织一些人,我参加了,邀请从国外来的大科学家调查这个事,也证明了美国确实是搞那些坏事。凤子单位的领导就批评她,说我们是反对美帝国主义,不是美国人民,人民和政府是不一样的,沙博理也还不错。
记者:回来以后,她怎么跟您表达的?
沙博理:慢慢就讲话了,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讲话,生活不是那样的。
沙老曾在《我的爱人凤子》一文中这样描述与自己相互扶持共同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雨的妻子:“凤子不只是我的妻子,她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流淌在中国和我之间的一条不断的溪流,其间流淌着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一个社会的精髓。”在国与家的牵系纠葛中,两人的爱情也像溪流一样不绝流淌着。
反正我们也不是为中国人民,或者美国人民,我们是站到全世界人民的立场
生活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但新中国最初并没有律师职业,闲不住的沙博理开始尝试着接触新的领域。几十年来,他一直笔耕不辍。把中国的很多著名作品都翻译成了英文,使得中国的文化经脉也能在国外的土壤中继续延伸。沙老曾写道:“翻译中国文学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乐趣。它使我有机会去‘认识’更多的中国人,到更多的地方去‘旅行’,比我几辈子可能做到的还要多。”在这诸多作品的翻译中,沙老无疑在向世界传播着中国的形象,努力让世界认识一个真实的中国。
记者:怎么决定去做翻译工作的呢?
沙博理:刚解放,我待着没事,有人送我刚出版的一本小说,叫《新儿女英雄传》,他说你可以译译。我想我试试看吧,就搞了。正好有一个领导同志来看凤子,发现我在搞这个,他问我:你喜欢这个?怎么样?我说:很好,很好。他没说话就走了。过了两天就通知我,让我到对外文化联络局搞翻译工作,做对外宣传。
1956年,沙博理的第一本译著《新儿女英雄传》出版,这是在美国出版的第一部反映红色中国的书籍。之后很快他又出版了另一本译著《家》。
对事业和家庭生活的满足使他暂时没有回国的想法。但是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对自己的去留做出了最终抉择。
到1963年,沙博理已经离家16年之久,远在美国的母亲太过想念这个距她万里之遥的儿子。她不顾一切,取道香港,来到红色中国。
沙博理:那个时候,我老母亲偷偷地来看我。她来了我们很高兴,她也看了我的爱人、小孩、中国同事、中国朋友。我们都很好,她才觉得很不错,觉得我不一定回美国也可以了。
母亲对儿子现状的满意,让沙博理产生了加入中国国籍的想法,于是他向有关部门提出了申请。得到周总理批示之后,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中国公民。
记者: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入了中国籍,跟美国的关系可能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