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悠然见“南山”

作者:本刊特约记者




  
  钟南山:他在信中写道:你要注意一点,你们中国的医生资格是不被承认的,所以你不能搞临床,只能在这儿参观实验室或病房。这样的话,你来八个月就可以了,时间再长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合适。希望你在伦敦的时候早点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因为当时中国教育部给我们提出来的要求是学习两年。
  记者:这和您在急诊室遇到的情况一样,让您自己找后路,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钟南山:因为不可能有后路,只能往前走,所以我想你既然给我八个月,那我就先做好这八个月。
  记者:您觉得八个月的时间足以证明给他看?
  钟南山:不好说,那个时候心中一点儿底都没有,特别是语言也有很多困难。
  
  一次,钟南山到爱丁堡大学的纤维支气管镜室参观,一位英国医生边做检查边得意地对他说:“我已经做了300多例了。”钟南山当时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告诉那位医生他已经做了2500多例他们也不会相信。在那种被歧视的环境下,钟南山开始默默思考自己的课题。这时他发现跟戒烟有关的项目很符合自己呼吸系统疾病的研究方向。他的指导老师弗兰里教授也曾用公式进行过推导,但钟南山对结果有些怀疑,便决定用自己做实验来验证这个公式。为了做这个实验,钟南山要不断吸入一氧化碳,然后让护士一次一次地抽他的血进行检测。
  
  钟南山:一氧化碳就是煤气,吸入时要逐渐把浓度增高,吸入到15%的时候我有感觉了,就觉得头晕。当时护士问我够了吧?行了吧?因为以前我估计这个曲线恐怕要到18%才能够做得比较完整,我说继续吸入。后来吸到22%,我想可以了,我就让护士停了。
  记者:那个时候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相当于煤气中毒?
  钟南山:那个时候头是很晕。大概相当于一个钟头抽60多支香烟。所以我有几天不舒服,后来在两三个星期里头共抽了800多CC血,经过几次重复,把这个曲线做得很漂亮。
  记者:这也幸亏您有一个运动员身体的底子。
  钟南山:有一次弗兰里快下班了,无意间到实验室来了一下。看见他来了,我就跟他说我做了一些实验请你看一看。他看了以后,我对他说,你原来那个数学计算方式有的对,有的不对。他说,你的根据是什么?我说,根据这个实验。我做出来的实验结果曲线是这个样子,你计算的曲线有一部分跟我一样,有一部分不一样。我又说了为什么不一样。然后他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一把抱住我说,你这个实验太好了,一定把它介绍到英国医学委员会(Britain Medicine Council)那儿去发表。
  记者:这一下彻底对您认可了?
  钟南山:那以后他就给我很好的条件了,当然他也问过我以后打算怎么样?我说,你不是说八个月吗?他说,不要紧,你爱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那一次我觉得真的是取得了一些胜利,所以我那一天非常高兴,就在爱丁堡一个很漂亮的城堡下坐到很晚。我觉得这段三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被认可了。
  记者:这整整用了您三个月的时间?
  钟南山:对!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包括血。这个时候我的动力是什么呢?我很累的时候,就把弗兰里的信拿出来看,看看他说“超过了八个月,对你不合适对我也不合适”。我一看就精神了,结果试验做出来了。所以我想:人就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证实他的价值和存在!
  
  
  更重要的是,多培养点关心病人的大夫
  
  在广州医学院的附属第一医院,每个星期四下午是钟南山出专家门诊的日子。在护士手里保存着两个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预约钟南山的病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按照人数估算,预约的他病人已经排到了第三年。
  
  钟南山:排到第三年说实在并不是一个好事,那时候病人要么好了,要么死了,实际上没有得到很及时的治疗。现在我接触的病人是一年前预约的,全国各地的都有。
  记者:应该有许多病人都希望有更多像您这样的医生能够给他们治疗。
  钟南山:可能是因为“非典”的原因,所以知道我的人多一点。一般都是这样一个情况:病人看病,就是找大夫。除了从大夫那儿得出一个正确的诊断和治疗以外,很重要的是从大夫那儿得到对病人的认可、尊重和同情。这条我想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说你跟病人建立一个信任的关系。如果病人很信任你,有些药的作用就会大一点。所以我想,更重要的是,多培养些关心病人的大夫。
  
  每个下午,钟南山看病都要从两点一直看到七八点。为了提高看病的效率,诊室里的三张桌子全部派上用场,每看完一个病人,他就迅速换到另一个已经有病人等着的桌子前。2005年5月,钟南山出任中华医学会第23届会长。从此,他比以前更忙了,开会和门诊经常发生冲突。
  每周三上午钟南山都要到重症监护中心查房。这个监护中心曾经接收了从河源市转来的首位“非典”病人,从此也成为当年抗击“非典”的主战场。那时钟南山连续工作36个小时,病倒在这里。“非典”过后,他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为此,他的心脏里放入了一个支架。
  
  记者:在大家的印象中您应该是个非常强壮的人,没想到您会做心脏手术。
  钟南山:当时我在北京主持几个会,非常疲劳。下午主持完会之后又去游泳、茶座,一直到凌晨一点半。后来回到了广州,第二天非常疲劳,但是有几个年轻人又找我去比赛羽毛球,赛了三场后非常疲劳了。第三天早晨觉得心口疼痛,到医院检查,做了个心血管的造影,发现右侧的回旋支有一点儿堵了,就在那儿放了一个支架。这个说来,恐怕主要是跟我工作负荷大,另外更重要的是运动过量有关系。我自己呢,说难听点,就是虚荣,觉得自己很不错。在大家看来,很多事情我应该量力而行的,我现在就体会到了,所以非常注意,还是照样有运动,包括游泳、跑步,不过篮球今年暂时不打了。这样的话既能够保持身体的健康,又不会超负荷。
  记者:在“非典”前后,您个人感觉,您的生活和工作发生了什么变化?
  钟南山:一个是更忙了,一个是事情头绪更多了,还有一个是讲话要更谨慎。
  记者:讲话要更谨慎?
  钟南山:因为有时候有些话会被媒体或者一些人有意无意引用,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对于一些疾病一些问题的看法,我现在就会想得多一点儿。以前呢反正是怎么样就怎么讲了,没什么考虑。不过总体而言,大多数情况是好的,特别那些我认为是很有把握的话,讲出来,通过媒体能够让有关的人员特别是病者知道的话,是有很大好处的。
  
  钟南山的办公室里,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信,但是很多都与他的专业无关。钟南山总是尽量回信或者把信转到相应的科室。在同事的眼里,钟南山比“非典”前要管的事多了很多。
  
  赖克方(呼吸内科专家,钟南山的同事):所谓“非典”结束,那是对一般的社会人员来说的。但是对于钟院士、对于我们呼研所来讲,“非典”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结束,还有很多科研任务、科研课题需要做,还有“非典”会不会复发也是需要考虑的。许多人见到钟院士第一个印象就是觉得他很年轻,但实际上经过“非典”后,我们都觉得他明显要比以前老了。
  记者:对您来说,在整个人生经历中有没有一些特别重要的信念?
  钟南山:人应该有点追求,我想主要是这个,这是初中时一位老师给我的影响。他说,人不应该单纯生活在现实中,还应该生活在理想中。我到现在觉得也是这样。尽管现在都70多岁了,但还是有理想、有想法,所以还有个奔头。
  记者:您现在的理想是什么?
  钟南山:我的近期理想是,希望我们研究所能争取成为国家的重点实验室。我们有几个课题和项目,比如说一个治疗肺癌的药物能不能最后得到认可,得到广泛的试验,能够真正成为临床常用的药物。现在都已经快接近了,我想我可以达到的。
   (本文素材由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提供,CCTV-10每周日22:10、CCTV-1每周二22:39播出)
  (责任编辑陈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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