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男儿有泪
作者：张宝君
“对不起!”他又说，“但我实在忍不住冲动。”
他不回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住地向他道歉……他也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些什么，最后，他对他说：“你回去吧，答应我，以后你一定不要到这儿来。”
他点头，起身示意他走，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１００元，递给他：“这是我打工挣来的，不是父母给的。”
他拒绝了，再一次叮嘱他：“以后千万不要把钱花在这儿了。”他又要到柜台结账，同样被他拒绝了，并把他送出了歌舞厅，他面露感激之色。果然他从此再没来过。
他走后他想：也许道歉的应该是我，我让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大打折扣。
八 美人有计
那天，他来到歌舞厅时已经快八点了，领班告诉他说：“快去６号包厢，你的客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其他小姐都不要。”
他走进６号，一看是熟客———杨总经理，正在一个人唱歌。他进去时，他招呼他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腰边唱边舞，碰到高音上不去时，就把话筒递给他接几句，直到歌曲结束。
唱完歌，他和他一起坐下，他给他点上烟。他看了看表，开口对他说：“小花，我等了你……嗯……二十多分钟，你近来好吗？”
问候之后他拉起他的手说：“小花，今天特地来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他一脸茫然。
他说：“是这样的，我有个韩国来的客户，最近要和我谈一笔大买卖，这笔买卖对我公司很重要，而我的女秘书———你知道的———已经离开公司了。”他记得他曾说过，他的女秘书被他老婆赶出了公司，“所以……我想请你客串几天，当我的女秘书。”
他心中一阵狂喜，这可比当歌舞小姐更具挑战性，不过他没在脸上表现出来，犹豫地对他说；“杨总，你看我行吗？”
“当然行，你的综合素质比我以前的女秘书高多了。”
他继续说：“我每天付你８００元工资，如果生意谈成，再给你百分之一的提成。”
他没理由不答应了，别说还有提成，那每天近千元的工资就足以让他心动，他也不必再问他们的生意有多大，百分之一会有多少。
他临走前拿出２０００元钱交给他，说：“这是置装费，明天你可以自己去买几套衣服，做一做美容……晚上七点整到天鹅大酒店去找我。”
回到家，他对玲子说了这事，玲子听着听着，现出一脸复杂的表情，问：“他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他看出了她脸上的“醋意”，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对我能有什么企图？”
他一般不对玲子谈歌舞厅的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看到玲子那种脸色，他不忍让她担心，于是说起了杨总经理的为人和经历，说完还没忘了补充一句：“有了你这么个温柔可爱的好老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第二天吃过午饭，玲子就拉着女装的他上街。自从在歌舞厅上班以后，他很少和玲子一起上街，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是晚上上班，回到家已经非常晚，第二天上午几乎要休息一上午，下午又要准备晚上上班，而且干这行是没有星期天的，越是周末越是忙。这样一来，几乎没有时间和玲子一起出去。他穿的衣服都由玲子一手包办了。
她和他一起来到市中心一家叫怡美的美容院，走了进去，他本以为她要美容，但进去后，她却把他摁在椅子上，还在他耳边说：“杨经理给了你这笔钱，你不能辜负了他。”他只好勉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玲子则到附近商场转悠去了。
美容师开始对他做美容，她对他说了一些专业术语，他也听不大懂，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进美容院，而且是被当成女人来美容。两个漂亮小姐在他的脸上摸来揉去，使得他有点把持不住……于是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们那漂亮的脸，想着上周看的那场甲Ａ联赛，以分散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眉头处如蚊叮的感觉把他带回了现实，他睁眼一看，天哪!是一位小姐在拔他的眉毛。他赶紧制止，但已经晚了，半边眉毛已经修好，看着一边粗，一边细的眉毛，他叹了口气，摆手让她们继续。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美容小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他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他，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第一眼还是让他吃了一惊——玲子平时为他化妆偏浓，为的是在灯光下有所表现，这也是她在学校学的，但美容院的化妆几乎看不出化了妆，使他显得气质更加高雅清纯。
玲子走了进来，他面对她时，她的表情显然也是一怔，但很快恢复了笑脸，挽着他走了出去。
在路上，有不少人都盯着他们看，他只好目不斜视，挺胸抬头以防被别人看出有什么不妥。
玲子在他耳边说：“我走在你身边成了你的‘陪衬人’了。”看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她又说，“不过没什么，我不会跟你争风吃醋的。”
晚上快到七点时他打车来到天鹅大酒店，迎宾小姐把他带到陶陶厅，杨经理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到他高兴地说：“你来了，今天你更漂亮了!……像是……出水芙蓉……”他笑了笑，增加了自信。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他对他说起了关于这笔生意的事，原来他与一个叫金则喜的韩国商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去年就与他合作过一次。金则喜非常精明，很不好说话，去年要不是他的女秘书美玲从中斡旋，生意肯定做不成。今天金则喜从马来西亚过来，他在这里给他接风，这次准备谈一笔纺织品出口生意，合同额为两千万。
“两千万!”他的心头一震，随即在心中算出了百分之一是多少。他从没想到他的生意会有那么大，但又心中打鼓，不知能否胜任这个“女秘书”的角色。杨经理又给他介绍了一些金老板的情况，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快到七点半时，等候在门口的公司员工打来电话，告诉杨经理：“金老板来了。”
金老板从车里走出来，他的身材矮矮胖胖，大约四十来岁，头顶的头发也已经谢了。
杨经理迎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随即向他介绍了他：“我的秘书小花。”
金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用挺熟练的汉语问：“美玲呢？以前你的女秘书不是她吗？”
“噢……美玲离开公司了，她……她结婚了。”杨经理不善于撒谎，说话时略一停顿，但随即恢复了正常。
金老板又看了看，晃着脑袋啧啧称奇：“怎么天下的美女都到你这儿来了，一个比一个漂亮。”他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杨经理引着金老板进了陶陶厅，主客寒暄过后坐了下来，他坐在杨经理的一侧。
席间杨经理不停地向金老板劝酒，可金老板却只想与他共饮，还不停地回味着美玲小姐和他“甜蜜”的故事，他听了只是笑笑，心想：这个“女秘书”恐怕也不太好当。
酒至半酣，金老板要他坐到他的身边，杨经理摇摇头无奈地向他摆了摆手。他坐了过去，他搂着他的腰，充满酒气地对着他说话，他心里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有忍耐，他不住地劝他喝酒，只望他早早醉去，他就可以解脱了。
幸好华的酒量不错，最终还是把他给放到了。结束后，在金老板一句句“小花小姐好酒量!”的赞叹声中，他把他扶进了他的客房……临别双方商定第二天进行谈判。
第二天开始谈判，别看金老板酒桌上嘻嘻哈哈，但谈起正事来却是一脸严肃，寸步不让，他听着他们的谈判也插不上嘴，只是在一旁端茶倒水，以缓和紧张气氛，金老板只有在接他递过去的水时，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由于双方有分岐，谈判不久就陷入僵局，这当儿他建议去楼下舞厅跳跳舞，金老板看着他满面笑容，愉快地答应了，他这才知道杨经理一定要带个女秘书的缘由，原来金老板对女人的要求是从不拒绝的。
跳舞时，由他陪着金老板，他们边跳边聊着东南亚的风景名胜，金则喜非常喜欢自然风光。谈着谈着，金老板的情绪很快好了起来，他们还商定他下次去旅游时由他来为他导游。
当大家再回到谈判桌前时，共同点就多了起来，他坐在一边用一双大眼笑眯眯地盯着金老板，看来金老板被他的双眼盯着也有点为难，双方最终答成了协议。
在签约酒会上，他心里很高兴，很有成就感，毕竟帮助杨经理做成了这笔大生意。他与杨经理、金老板不知跳了多少曲舞，转得头晕眼花。
和杨经理跳时，他对他说：“小花，你真的很出色，不如就到我公司做我的秘书吧。”
他笑了笑：“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能过得了太太那一关？”
他苦笑了一笑：“你当歌舞小姐真是太可惜了，你的那套‘情商’手法真是炉火纯青，不谈一个字的生意而做成了生意。”
他说：“我确实不懂生意。”
他叹道：“你是最懂如何做生意的人，可惜了你了，不过我也不愿意把你推荐给别的公司，因为你在哪儿都会是我的竞争对手。”
他被他说得还真有点飘飘然，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也许真可以到某个著名公司去当个秘书什么的，也不用在歌舞厅里做歌舞小姐了。
这件事使他回味至今，他一不小心帮助杨经理演绎了一场美人计，还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这笔收入也使他们以后回家乡小城创业成为可能。
九 退隐江湖
最终促使他下决心离开歌舞厅是在千禧年的圣诞节前，玲子在服装店的工作随着服装店的倒闭结束了，他们计划着回家乡去创业。
和玲子多次商讨后他们决定回乡也开一家歌舞厅，因为他只熟悉这一行。玲子向他提出现在就到歌舞厅去上班，顺便学学如何经营歌舞厅，他不答应，说那地方太复杂，不适宜她去。而且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扮成女人模样在歌舞厅与别人打情骂俏，她心理上一定承受不了的。
玲子每天都在向他提这事，他实在拗不过她，恰好歌舞厅张经理的助理另谋高就了，他就向张经理提出玲子的事。由于他在歌舞厅的特殊地位，加之玲子也有大学文凭，张经理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带着玲子来见张经理的时候，张经理打趣地说：“你们这一家可好，老婆当经理老公当歌舞小姐!”他被他说得满面通红。
应他的要求，张经理把玲子安排在餐厅部，让她尽量不与他接触……但有一件事最终还是导致他下决心离开了雅港歌舞厅。
快过节了，歌舞厅为了答谢老客户，安排了一次晚宴，晚宴安排在玲子负责的餐厅，而他的那些熟客中杨经理、香港商人李先生和其他几位都在被邀请之列。他和杨经理、李老板等熟客在一桌。这一桌是主客，歌舞厅张经理和作为餐饮部主管的玲子也在这一桌作陪。
他坐在杨经理和香港商人李老板的中间，表现得有点不自然，他也没法自然起来，玲子就坐在他的对面。
酒宴开始后，他一直都是闷闷不乐，杨经理还好，一直在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不过李老板就没那么规矩了，借着酒劲，他的手老是想用力把他搂向他的怀里，一会儿摸摸他的头发，一会儿拍拍他的肩。他不住地推开他的手。他喷着酒气笑呵呵地说：“小花小姐，今天怎么啦，平时咱们不是很甜蜜的吗？现在怎么害羞起来了？”说着，就把他搂向他，并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他一把推开他。
他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玲子，她的脸色也明显很难看，眼里快流出眼泪了。张经理坐在一边，一脸的无奈。
微醉的李老板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情绪，没有就此罢手，又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只手拿着酒杯，一手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向怀中，说：“小花，你真行，喝那么多酒还面不改色，啊不，是微红，更好看了!我可顶不住了!来来来，代我喝了这杯!”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老板佯作不快地说：“不不不，不是这样代，这样还有什么趣味？”华一脸茫然。
李老板从桌上拿起另一杯斟满的酒说：“要这样代!”他一口把杯中的酒含进嘴里，双手搂着他的肩膀，把嘴向他凑过来。他震惊了!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他要怎么“代”这杯酒，他是想从嘴里口对口地送到他的嘴里!
这是个十分尴尬的时刻，对面坐着的玲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李老板一愣，放开了他，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追了出去。
他追着玲子一直来到员工休息室，一把抱住泪水涟涟的她，她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
玲子泣不成声地说：“华，今天才亲眼看到你受的委屈，我心中难过极了，我们不挣这钱了，回家去吧!”
他心中一阵发热，是啊，他不能再这样忍受下去，他要离开这里，离开Ｆ市!他站起身，转身向餐厅走去……
餐桌上的人都转头看着他走过来，他走到那桌酒席边，对桌上的所有人正色说：“我要离开雅港歌舞厅了。”
桌上的人都愣了，张经理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下了头。他看到张经理那张沮丧的脸，心中一震，他这样会让他受到很大的损失的，至少也应给大家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我……我……我要结婚了!”
大家都一惊，张经理反应很快，马上站起身来：“啊！小花，恭喜你，有了好归宿，希望你与你的先生能和和美美，别忘记我们啊！”
这时杨经理站了起来：“小花，要结婚了，怎么也不早说啊!一定要请我啊!不然我可不答应!”
李老板正想弥补刚才的失态，也站起来说：“对对对!就在这儿办，我们都来。”接着又转向张经理，“一定要请我们啊，不然我们就是仇人了!”桌上其他客人也都附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