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算出来的祸
作者：彭霖山
方小君心存余悸，抬头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帮啊？我可是稀里糊涂受骗上了贼船！”
阿英“扑哧”一笑，急忙声明：“我们不是盗贼，而是光明正大的跪帮。”
“跪帮？”方小君大张嘴巴，睁着惊恐的双眼，满腹疑团地直瞪瞪盯着阿英。
阿英便微笑解释：“小妹子，你难道没瞧见大街小巷里经常跪着的衣着破烂模样可怜兮兮的少男少女，面前摊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或因家贫失学，或已考上某某大学，因家贫无法进校，只好哀求社会赞助云云。这号社会弱势团体就叫‘跪帮’。”
方小君于是恍然大悟，却又疑问道：“这不是行乞么？应当叫丐帮。”
阿英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丐帮是伸手向人讨要钱物，而我们跪帮是凭自己书写的‘遭遇’打动人心，让路人自觉施舍。用我们跪帮头目艾琴大姐的话说，这也是在社会上进行一场人心大测试，看看人间究竟有多少情，社会上究竟有多少行善积德的人。”
方小君听着竟来了兴趣，便又问：“参加跪帮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都是自愿入帮的么？”
阿英颔首一笑说：“参加跪帮的自然绝大部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辍学或高考落榜的学生。他们开始也不愿意在街上抛头露面，后来尝到了甜头还真是舍不得离开哩！因为此间远离乡土，所以谁也认不出他们，而且又往往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办法，极少有人识别这其中的奥妙。”
方小君便又好奇了，“既然个人收入颇丰，为啥还要‘帮规’限制人身自由呢？”
阿英冷冷一笑，“千兵有头，万兵有将。乞来的收入每天必须及时上交，由艾姐逐月按提成发工资，上交的越多工资便越多。但为了防止瞒交、少交或携款潜逃，所以便制订了一套森严的‘帮规’，轻则受体罚，重则致残后转卖给丐帮，甚至连命都给丢了。这样的事已发生过好几起。另外同行之间隐去了真名真姓，你以后的名字就叫‘阿君’，大家互相牵制，互相制约，互相监督。进了这条门，就插翅难飞了……”
方小君听罢，不由唬得心惊胆战，毛发皆竖。这才晓得想要脱身难了，只有硬着头皮干，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身陷窘境
经过三天的“强化训练”后，第四天大清早，阿英便领着方小君上阵了。阿英一路上再三警告她，切勿三心二意，否则就会大难临头。方小君不胜惊恐，只有连连点头。
她们来到一条车辆来往较稀少的大街上，阿英便吩咐方小君，这是你负责的地段，注意不许偷懒，跪上三个小时后才能回去吃中饭，随时有人在暗处监视你，违反“帮规”必将受罚。
阿英离去后，方小君便按照她的交代，将预先用白纸抄写好的那张“恳切求助信”摊在地上，四角用石子压好，然后就直挺挺地跪在旁边。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众目睽睽之下，方小君顿觉芒刺在背，窘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管将脑袋埋在胸前，额头上沁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不一会儿，耳畔便传来了围观者的纷纷议论声。“唉，怎么又冒出一位大学失学的学生？还是来自老区贫困县的，啧啧啧，多可怜啊！”这是一位老大爷的叹息声。
紧接着，一位胖大嫂接上了话茬：“可不，对比之下，我们城里人的子女还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成天只管吃喝玩乐，学习不用功，成绩老下降。可人家乡间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学习却自觉，成绩总优秀，只可惜考上了大学又无钱入学。唉，人比人，气死人。我得回去将我家小宝拖来瞧瞧，现身说法，刺激他上进好学才是！”
胖大嫂的一番感叹，引起了围观者的纷纷赞同，有位白发苍苍的退休老师触景生情竟也大发感慨，随口吟出一句诗来：“自古寒门多俊杰，从来纨绔少伟男。”
这么一来，同情面前这个“落难学生”的围观者便占了大多数。有人挺身而出提议：“怜悯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我们大伙儿对这孩子产生了同情之心，何不解囊相助？扶助培养一个大学生，于国于民其益无穷啊！”
这话刚落音，还真的一呼百应。胖大嫂率先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扔在那张求助信上。紧接着，围观者纷纷效法。有扔20元的，有扔10元的，也有扔5元的。片刻功夫，方小君的面前堆满了一大堆纸币。
这位初涉尘世的小女孩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刚出茅庐，竟会受到这么多陌生人的关爱。她被这人间的真情深深打动了，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身子一抖一抖地颤栗着，竟忘了昨天师姐阿英传授给她的经验，收了人家的钱后，要赶紧朝对方磕头致谢。
接着，方小君又从泪水涟涟的感动转入了自惭形秽的羞愧，陷入了一阵良心的谴责中。她被这人间真情所感，也被这人间真情所撼。面对这群大发慈悲慷慨解囊相助的善良人，她真想勇敢地敞开胸怀大声呼喊：“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你们上当受骗了。我是受人胁迫，假装落难学生哄骗你们的钱财，我不配你们施舍啊！我的良心让狗吃了啊！”
可是，这位可怜的小女孩毕竟没有这份勇气，没有这份胆量。她想呐喊，却喊不出声来，只有长街当哭，倾泄心中复杂的感情。
不过，让她百思难解的是，自己被迫选择这种尴尬职业究竟真是“神算子”的未卜先知，还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呢？
直至围观者逐渐散去之后，方小君的脑子里便又变得一片空白，泪眼婆娑，神情木然，只管傻呆呆地望着远处。至于面前堆着的这堆钞票，她似乎视而不见，就连一张10元的钞票被风刮走了，她仿佛一点也没觉察到。
五求乞遭劫
就在方小君陷入茫然不知所措时，冷不防从斜刺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老乞丐，笑嘻嘻地蹿上前来，突然弯腰将方小君面前的这堆钞票全抓在手中，塞进怀里拔腿飞跑。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间。等到方小君惊醒过来时，老乞丐已经跑出好几米远的距离了。她想起身去撵这老乞丐，可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刚一站起身子，眼前便金星乱冒，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她好不容易定下身子，还是挪不开步子，眼睁睁瞧着那行劫的老乞丐就要消失在远处。
突然，奇迹出现了。当老乞丐刚要拐弯蹿入一条小巷子时，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位大个子青年人。大个子劈面将老乞丐揪住，大吼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抢劫！”扬手“呯呯”两拳便将他打翻在地，随着从怀里掏出被抢去的那把钞票，然后大踏步地来到方小君的面前，当着赶来瞧热闹的人的面将这些钱交还给她，并训斥道：“小妹子，这些钱讨来不容易，你怎么能麻痹大意让人抢去了呢？”
方小君不由羞愧满面，从喉咙间轻轻挤出一声：“谢谢大哥！”
蓦地一声喊：“我跟你拼了！”大个子扭头一瞧，只见老乞丐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把雪亮的菜刀，捏在手里挥舞着，呲牙咧嘴地咒骂着，气势汹汹地朝他扑来。大个子冷冷一笑：“来得好！老子的拳头闲得发痒，正好让这老家伙尝尝滋味！”竟毫不惧怕，亮出双拳，摆下了迎战的姿势。
老乞丐像一头红了眼的凶兽，怒冲冲地冲到大个子面前，恶狠狠地举刀就砍。大个子不慌不忙，侧身闪过，舒展猿臂，顺手一把夺下老乞丐手中的菜刀，再将他朝前一推。老乞丐便扑地摔了个嘴啃泥，口鼻出血，半天爬不起来。
“好！”有人竟为大个子的非凡身手喝起彩来。
大个子余怒未消，飞步上前，一脚踩在老乞丐的脊梁骨上，仿佛武松打虎似的，抡起拳头，像下雨般落在老乞丐身上，揍得他呼爹叫娘，哀嚎不绝。
过往行人不明就里，谁也不敢上前相劝。而目睹现场者却连声称赞大个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为他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方小君却给吓傻了。几分钟以前她还在诅咒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行劫的老乞丐，恨不能狠狠惩罚他一番。而此刻目睹他被殴挨揍的可怜情景，却顿生慈悯之心，很想冲上前去劝解阻止，息事宁人。然而，不知为啥，她却鼓不起勇气，挪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