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没有希望的希望
作者：贾万锋
当天晚上，蔡东升在村里串了几家门，说是闲坐说闲话。结果第二天，工地上就出现了几个人胡闹腾。他们说在这里建学校影响了他们的风水，还有人说学校建在这里离他们家太远，他们的孩子上学不方便，要求重选校址，要求立即停工。他们威胁说，如不停工，他们将与工人拼命。马亮听说后，忙下命令让工人停工。工人们说其实就是几个人瞎胡闹，不理他们，继续施工完全可以。可马亮说，一旦出了人命，谁能担当得起？他让停工谁敢不停。第二天马亮就回局里汇报情况了。
这样一搁，已经开始下地基的工程就又搁下了，何年才能开工，只有天知地知。
三
这段时间，县里、乡里都在大张旗鼓地搞招商引资，县里还把招商引资的任务层层分解，乡里不少干部都在为完不成任务发愁。这天有个叫洪来顺的外地人来到材林村，说是看上了这里的果树，打算在这里修建一个水果罐头厂。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干部们都想把这一功记到自己的账上，顶自己的任务。别人都没抢到手，最终还是算乡长的。既然乡长抢到了手，他就要大力支持。洪来顺提出什么条件，他就答应什么条件。
洪来顺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先买一小块地皮。他要在三个月内建好一幢楼房。这座楼房修好后，老板与其他人员才能来。他们来了，才能建厂房、安装机器。洪来顺在村里村外转了几圈，最后相中了刚刚开工就停工的新校舍占的那块地。
老校长听说后，二话没说，放下手中正在干的事，拔腿就往姬希洛家跑。见了姬希洛，老校长问卖地的事是否真的，姬希洛说洪来顺要买地是真的，但他不打算卖。听了姬希洛的话，老校长放心了。
他正准备离去，姬希洛家的电话铃响了。他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对新校舍那块地不放心，于是就没有走。只见姬希洛拿起话筒说：“乡长，你好，我是姬希洛……什么？政治任务？大势所趋？乡长，不行啊，那块地不能卖啊。如果卖了，修学校就没希望了。我们村的学校你是知道的。”忽然，从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很强的声音，让老校长听得清清楚楚：“姬希洛，我警告你，那块地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你今儿个是吃了豹子胆了，你敢顶我？你可知道，我的原则：不换脑子就换人。”
姬希洛蔫蔫地放下电话，无精打采地朝老校长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老校长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姬希洛的家，边走边想，这下可完了，看来姬希洛难以顶住，那块地一卖，学校算彻底完了。这该怎么办呢？继而又一想，嗨，有了，有了，姬希洛一人顶不住，何不多找些人呢？材林村有上千口人，还能顶不住一个乡长。老校长想的不是乡长撤不撤村支书的职，不管他换人不换人，只要学校能建起来，孩子们有地方上课就行。他首先想到的人是蔡东升，蔡东升与姬希洛有矛盾，他想利用这一矛盾保住那块地，只要先保住了地，学校就还有希望。
事不宜迟，老校长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蔡东升家。蔡东升正好在家，老校长把事情给蔡东升说了一遍。看得出来，蔡东升听了之后，心里非常高兴得意，尽管他嘴里没说什么。蔡东升像个大将军，坐着指挥老校长，让他多跑几家，让更多的人都知道姬希洛要卖新校址那块地，尤其要通知对姬希洛有意见的人。而老校长呢，就甘心情愿接受蔡东升的指挥，当了蔡东升的马前卒。
老校长马不停蹄地跑了几家，结果不到两个钟头，姬希洛家门口就围了不少人。这些人吵吵闹闹，大喊大叫要为村主任作后盾，支持村主任不卖那块地，顶住乡长。姬希洛从家里出来，走到门口，把大家请到屋里，他让蔡东升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其它人有站有坐的。他说他很感激大家的支持，他对着蔡东升问：“东升，这事大家都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你看这事咋办？”
蔡东升看看姬希洛，又看看大家，说：“姬叔，难啊，不听乡长的不行，听他的，大伙不依，叫你老叔作难了。”
大家一听都纷纷表态，不准卖掉那块地，他乡长想咋就咋。
姬希洛说话了，“老少爷们，我姬希洛不会办对不起大家的事，请老少爷们放心吧，不管我作多大的难，学校非建起来不可。我要让那些看笑话的人最后连个屁也不能放。”说着拿眼睛瞟了瞟蔡东升。大家忙问：“那块地你不卖了？你不怕乡长了？”姬希洛说：“这事你们别管，反正学校非建不可。大家放心走吧。”大家都转身走了。这时姬希洛说：“老校长，请留步。”接着他又喊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他的本家，他让这几个人也留下。
到了最后，他又转身问蔡东升：“东升，你没别的事吧？要没别的事，你也走吧。”蔡东升满脸尴尬十分难看，但他还是咬着牙走了。
大多数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老校长和姬希洛的几个本家。老校长非常关心地问：“那块地到底还卖不卖？”
姬希洛用十分坚定的口气说：“卖，一定要卖。”这话对老校长来说不亚于一颗原子弹，老校长惊得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极像电影中的定格。
“老校长，你别激动，别担心，事情已经谈妥了。刚才我又给乡长打电话，说咱把那块地卖了，但他必须保证给咱把学校建起来。他答应了，他说这回不用让财政局出钱，省里要在咱县挑五所最差的学校，然后给这五所学校拨款，把它们建成一流的学校。咱村的学校在咱县是数得着的，即使选一所，也能选上。咱把那块地高价卖了，然后再找一块地，这样咱村也能有几个活钱，再说用谁的地，谁家也能得到不少补贴。这两全齐美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现在我让你们几个人留下，就是想让你们把地让出，然后我再给你们调块，每亩地我多补你们几个钱，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事。”
老校长一听，觉得这的确是个高招，把地卖给商人，地价肯定不会低了，怪不得姬希洛这老孤狸把他的本家喊住了。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几个本家的地位置不如原来选的那块，但也不错，只要能把学校建起来，位置稍差点也算不了什么。
“老校长，你起草个合同，现在我就跟这几家把合同签了，省得夜长梦多。”
这回老校长又看到了希望。
四
洪来顺得到地皮之后，没有奠基也没有搞其它声势，就悄无声息地干了起来。他没有再挖地基，趁着原来马亮挖的地基就干开了。有人问他：“你的图纸和学校的图纸一样？”他说：“这套图纸挺适合我们用的。老板同意这种结构的房子，这可以为我们省下一大笔钱。”
过问洪来顺施工的人不多，洪来顺的工程在不声不响中进展很快，老校长对之默默流泪。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人家施工，不看则已，每次看到人家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工程在快速进行，心里的滋味比驴踢都难受。他对着天一次又一次地发问：希望，你在哪里？
这天，县里又派马亮来材林村安排开工前的一切事宜。马亮上次在材林村呆了没几天，就有了五千元的额外收入，那是他事先没想到的，原认为被局长捣到下面，一点油水也不会有了。谁想到，竟会有意外的好处，因此这次又派他来材林村，他很乐意。
马亮见到姬希洛，对他说：“你赶快写一份材料，上报到省里，省里根据材料批希望小学。写的时候，最好把情况写得严重些，这样就可以增加保险系数。”姬希洛见到马亮，心里像吞进一只苍蝇，但他还是没有外露，表面上答应着，可心里却说：“你马亮个混蛋，你明知道我不会写材料，故意为难我。我们的村可不是你们局，有办公室，有专门写材料的人。”他知道，就他们村的情况，一点不用夸张，只要按实际情况写出，上级肯定会批准。他打算到乡里，找办公室的人，请人家吃一顿，把材料写好。他和那人平时就有交情，估计那人不会不帮忙。
他们两个正说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那人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蔡东明……在……盖房子……种……种树。”
马亮与姬希洛面面相觑，不知就里。那人拉着姬希洛就走，姬希洛只好跟着他走，马亮也跟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