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报 复

作者:徐星明



使是这样,他还是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蹲了一会儿,就不得不起身跺跺麻木的双脚,就地跳一阵,蹦一阵,等跳蹦得累了,身上也有些热气,才停下来,像小偷一般睁大双眼四下审视一番,确信附近没有人,才重新把身子缩进暗处,点燃一支香烟,慌慌张张猛吸几口,尽快把烟吸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他抽烟的时候速度是必须抓紧的。
  就这样,冬生在地上蹲一阵,起身弹跳一阵,再吸烟,再……差不多一整夜,直熬得他身子骨绵软,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冻成了冰块,眼皮也差点儿没法撑开了,村长才在朦胧的晨光中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门。
  村长一现身,冬生满身的疲倦、寒冷就全消失了。为了不让村长觉察到蛛丝马迹,他躲在暗影里,弓着腰回头一路小跑,跑出老远,才选了路边一个柴草密集的地方躲藏起来。这地方较偏僻,又是村长回家的必经之路。
  才一会儿,村长的身影就在路那头出现了。冬生攥了攥手中的扁担,屏住呼吸,单等村长过来,就跳出去给他狠命一击。到这阵儿,冬生才感觉有些心虚胆怯,一颗心跳得山响,牙齿也忍不住相互敲打起来。冬生这会儿最担心的是,万一自个儿这一扁担打下去,没把那老畜生打晕,让他回头看清了打他的人,就坏事了!还有,如果打得不是地方,一扁担打出了人命,事儿就更糟……眼看着村长来到了跟前,又往前走了几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他顾不得再想,奋力往村长身后一冲,不想心慌出错,脚尖在柴根上一绊,人没冲出,倒摔了个大跟头,扁担也脱手飞得不知去向。
  村长听得柴草丛中的响动,一惊回头,接连倒退了好几步,定定神,才壮着胆子一声威严地断喝:“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冬生这会儿已没法躲避,只好灰溜溜爬出草丛,目光躲躲闪闪,低着头轻声回答:“是我,阿叔。”
  “啊,是冬生呀。”村长见是冬生,一颗惊疑的心彻底放下了,“我说冬生侄儿,你来这儿做什么呀,大清早的。”
  “我、我、在朋友家打牌,路过这儿,不小心……”冬生支支吾吾回答。
  “我说冬生侄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村长以长辈特有的口吻责备说,“不是阿叔教训你,你回来才几日呀!就把我那侄媳妇儿晾在家里抱冷被窝,整夜整夜到外头打牌,像话吗?”
  “阿叔教训得是,我过后一定改。”冬生唯唯诺诺回答,目光始终躲着村长。
  “哎,冬生,这回出门,一定赚大钱了吧?”停了停,村长换了话头。
  “像侄儿这种卖死力吃饭的,上哪赚大钱去?”冬生少气无力地回答。
  “赚了钱不肯说,怕阿叔向你借是吧?”村长爽朗地哈哈一笑,“放心,阿叔不向你借钱,只要有壶好酒喝就成。”
  “阿叔要喝侄儿的酒,那是看得起侄儿,侄儿求还来不及呢。”冬生一肚子气恼,心里直骂自个儿混蛋,恨不得狠狠抽上自个儿几嘴巴,脸上还不得不强装笑颜,“这样吧,您哪阵儿有空,上家去喝就是,我让春玲杀只老母鸡,好好孝敬孝敬阿叔。”
  “冬生侄儿,你这可是说的真心话?”村长双眼发亮,盯住冬生追问。
  “在阿叔面前,侄儿敢说假话?”冬生硬着头皮回答。
  “冬生侄儿,你真有这份心意,阿叔我也只好领情了。”村长亲热地拍拍冬生的肩膀,又是一笑说,“眼下就去你家,怎么样?”
  “这……好吧!”冬生垂头丧气地回答。
  冬生报复村长不成,反倒赔了两斤好米酒,一只老母鸡,还因此冻成个重感冒,接连挂了二天吊针,白白花去一百多块。这气想发还没处发,待病情稍有好转,就忍不住狠劲一拍桌子,咬紧牙关发誓说,不好好地找机会报了这满肚子仇恨誓不为人。这回,冬生想到了“村长爹”,先干掉这畜生,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村长爹”是村长家养的一只花母狗。花母狗是“女性”,被称为“村长爹”,阴阳倒错,难免荒谬透顶。不过,这称呼并非是空穴来风,绝不仅仅是指花母狗狗仗人势,比村长本人更加没人敢惹,人家借狗喻人,有意咒骂村长,而是另有缘故。那一次,村长第三个崽伢子病了,村长堂客不远数十里路程,跑到仙茅岭求仙娘降药。村长堂客这些年被男人冷落守活寡,几个崽女是她的全部心理寄托,可出不得丁点儿差错。仙娘神通广大,除了能降药医治病人,还能把死人的灵魂附在她身上,通过她那张嘴,让信奉者直接跟自家过世的先人对话,预示吉凶祸福。村长堂客为崽伢子求了药,又有幸跟过世的公爹进行了交流。交谈中,村长堂客哽咽着向公爹诉说了她这些年的满肚子委屈,请公爹多显显灵,管管他的崽收收心。公爹就耐心跟她解释说,崽大爹难做,男人的花花肠子本来就多,对这种事儿,他即使仍在阳世,也管不了那么多,现在阴阳相隔,就更加没法儿管了。不过,公爹让她尽管放心,他在阴间会保佑她的晚年有享不尽的清福,保佑她的崽伢子孙子们身强体健,升官发财。公爹还告诉她,他已转世投胎,变成一只大花狗,这两年正在替家里看家守门,全心全意防贼防盗,确保一家平安兴旺呢。村长堂客一听,当场就感动得泪水长流,感谢公爹为他们想得这么周到。她也对公爹表示,人嘛,一辈子不就图个好的结果?只要有个好晚景,她也就知足了,再多的委屈也能忍了。回家后,对家里的那条大花狗就尊敬得比公爹在世时还尊敬百倍,冬天怕它冻着,夏天怕它热着,有了好吃的总得先敬奉了它,自个儿才敢去动,崽伢子想先尝也不行。大花狗也够灵性,看家护院还真是一把好手。有一回,有个外地来的小偷不明底细,趁村长一家人都出了门,悄悄翻进他们家院墙里,结果,东西没偷成,全身却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勉强逃出村外就昏死过去。有了这番经历,大花狗能不更加被村长一家尊为先人!有了这层缘故,能找机会干掉大花狗,还真等于干掉了村长他爹,一点不比干掉村长本人差。
  说到“村长爹”,村里没一个人不恨得牙根发痒。这家伙狗眼看人低,凡乡干部或其他来头大的人,哪怕是头一回到村长家,它不叫不咬,人离着老远,尾巴就摇得很殷勤,跟当年维持会“良民”恭迎日本“皇军”进村一般模样。遇上身份低贱穿着不怎么样的,即使是天天见到的隔壁邻居,那畜生也总是摆出一副凶恶的面孔,龇牙咧嘴,不迫咬出半里地不肯罢休:村里人被它咬过的,数也没法儿数清。这年头,大伙儿都懂点科学道理,被狗咬了,就担心得狂犬病,必须到防疫站打预防针、那预防针一打就是一百八十块,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在田里滚爬一整年,能有几个一百八,想想都叫人心疼;假如换了别人家的狗咬了人,不必多说,你赶紧掏腰包陪人家打针去!村长家的狗不一样,哪怕你平时恨透了它,这会儿被咬了,就只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