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红衣观音
作者:李培俊
二贵点点头。
红衣观音是稀世之宝。据传,后唐同光年间,李存勖龙登九五,为谢神灵佑护,特命禹州官窑烧制一批佛像,置于宫廷供奉。圣旨下达以后,禹州官窑闻风而动,从构思、打稿、制坯、脱胎到彩绘、上釉,再到入窑烧制,历时五个多月。但到开窑的前一天,朗朗晴空,无一丝风雨,官窑却轰然倒塌,十数窑佛像瞬间成为一堆碎片。督办的地方官仰天悲叹一声:“天亡我也!”纵身跳入余火未尽的官窑。事后,有人在官窑的废墟中意外挖出一尊观音像,丝毫未损,那观音菩萨面容慈蔼,笑望着芸芸众生。更为奇特的是,这尊观音像玲珑剔透,红衣飘飘,裙裾衣带飘逸洒脱。他们记得很清楚,观音是按照通常的方法制作的,绘上去的是流行的牙白色,怎么就成了红色呢?这太奇特了!当时还没有窑变一说,只道是观音菩萨显圣。
红衣观音一时轰动了京城,李存勖大喜过望,派专轿接进京城,封为镇国之宝,出行随带,以便晨昏供奉参拜。后来,李存勖兵败被追杀,躲进深山老林,红衣观音也随之不知所终。
这是夏雨行从《名瓷鉴赏图典》上看来的,书中对红衣观音的形状、器口、内胎、底款都有相当详细的记述。甚至他还知道莲花宝座上李存勖失手磕碰的一处微小破口。那是夏雨行在一本叫做《秘闻阅微》的稗史上看到的,这本书中详细记载了缺口位置,大小形状。
去年,就传出红衣观音现身省城的消息,夏雨行也有所耳闻,但他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演绎出来的故事而已,表达了人们对这一宝物的怀念和向往。可后来消息越传越多,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今天,二贵竟说古风楼的掌柜张耀先亲眼见过,这就不由夏雨行不信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夏雨行走进了古风楼去见张耀先。
古风楼也是专营古玩、字画、玉器、铜器的老字号,开办的时间比夏雨行的闲稚斋早了接近十个年头。夏雨行的精明之处在于,他的闲雅斋是以当铺的形式出现,这就避开了和古风楼争抢生意的嫌疑。但生意的内容和古风楼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夏雨行做生意大肚大量,眼头又尖又准,确实抢了古风楼不少生意。同行是冤家,虽在一个县城,两家却鲜有来往,更谈不上交情。
但现在为了求证红衣观音现世一说,夏雨行还是腆着脸拜访了古风楼掌柜张耀先。张耀先客气地接待了夏雨行,寒暄过后,命徒弟肖凡奉上香茶,两人坐在桌前品茗闲聊。张耀先说:“什么风把夏掌柜吹到了敝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夏雨行说:“早想来拜访张掌柜的,无奈俗务缠身,瞎忙,一直抽不出时间,还请张掌柜不要见怪才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雨行就把话头慢慢引到了红衣观音现世的事上。他问张耀先:“听说张掌柜见过那尊红衣观音?”张耀先说:“夏掌柜不但做生意精明,消息也很灵通啊。怎么说呢,说见过吧,似乎不太恰当,说没见过吧,又说不过去。我只是在朋友那里扫了一眼,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害怕咱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呀。”
张耀先的这个朋友夏雨行知道,是省城蹿红的政界名人,在收藏界也很有些名气,所藏古董玉器古玩,能放满闲雅斋。
接着张耀先不厌其烦地描述那尊红衣观音,从外形、釉色、器口到底款都和《名瓷鉴赏图典》的描述如出一辙。这就由不得夏雨行不信了,看来,红衣观音真的现世了!
其实,对于红衣观音,夏雨行并没太大的奢望,也不是真想把这件宝物据为己有,他尚有自知之明,但作为痴迷古玩的一个行家,他也想开开眼,一睹国宝的尊容。
自那天晚上起,夏雨行和二贵每天晚上都要喝着那天喝剩的陈年杜康闲聊,今晚正喝时忽听到店门被人拍响,“嗒嗒嗒”三下,接着又是“嗒嗒嗒”三下,小心翼翼,又极有耐心。二贵凑近门缝问:“谁,这么晚了敲门有何事?”外面的人回答:“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请先生把门打开,借一步说话。”二贵拿眼光请示夏雨行,开还是不开?夏雨行点点头,二贵才把店门打开。
进来的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面色白净,长髯飘胸,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其高雅气质。
进店以后,老者从棉袍里拿出个锦盒,抖开红绸,揭去数层油纸,满屋便红光四射,夺去了烛光的光华。
红衣观音!夏雨行不由惊呼一声,顾不得规矩,抢前一步,把红衣观音接在手里。吩咐二贵点亮所有烛台上的蜡烛。夏雨行先用手掂了掂,觉得挺实沉,挺厚重,侧过来看了器口,又把手指伸进底座摸索一阵,然后拿起放大镜去看底款。不错,夏雨行在钧瓷特有的色如朱砂,浓艳如血的底款中看到了一笔庄重的汉隶。更让夏雨行高兴的是,他看到了那个知之者甚少的黄豆大的缺损。夏雨行看罢,心跳如鼓,嘴唇抖颤,连着喝了三口茶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把红衣观音放到桌子上。
老者和二贵都关注地看着夏雨行。
夏雨行说:“不知先生送来这物件是什么意思,可是要来当吗?”老者点点头,说:“不当我深夜到此来干什么?”夏雨行说:“县城里搞古玩的不少,先生怎么独独要来闲雅斋?”老者说:“一是冲着先生的德行和名望,老不瞒少不欺:二是知道先生博学多才,慧眼识货,不致埋没了祖传家宝;这三嘛,”老者说,“我冲着的恰恰是先生的当铺。到古玩店是卖,而你这里是当。当,就有赎回的可能,而卖出去,可就成了别人的物件,想赎也赎不回了。”老者说着叹了口气,掉下泪来。老者自称姓李,祖上在宫里混过,四品带刀侍卫,颇有家财。大清亡后,他兄弟在京城谋了个不小的官职,一月前,得罪了上司,被押进大牢治罪。家门不幸啊!老者说着早已泪水涟涟,竟自哭倒在地。他说,他就这么一个兄弟,不能看着兄弟掉头,就把这件祖传家宝拿出来当些钱,到京城为兄弟活动。
夏雨行听罢,命二贵为老者倒上茶水,问:“先生要当多少?请开个价吧。”老者说:“值多值少,我心里没底。不过听祖上说,这是个值钱物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卖庄卖地,卖儿卖女,也要守着这尊红衣观音。可见这物件非同一般了。”
老者一口开出七万五千块现大洋的价码。而且不收白银和银票,只要黄货。他的理由十分得体:这是上京城活动,见的都是政要名人,黄货好使,不显山不露水。
夏雨行牙痛似的吸口气,在心里默算着闲雅斋可资使用的现金数量,沉吟着没有出声。老者见状,叹了口气,重新为红衣观音裹上油纸,包上红绸,装进了锦盒。夏雨行伸手拦住要出店的老者,惊问道:“先生这是何意?莫非改了主意不成?”老者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先生嫌我要价高,我可以拿到别处试试,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