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爱情变异
作者：唐 尧
所以说，叶伟国用生命即将换来的120万元虽然是笔令很多人垂涎的意外之财，但对她而言，真的没有啥，她觉得，这世上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
袁虹来到M保险公司位于中山广场的营业大厅。问了一个工作人员，那人给她指身后—张桌子。袁虹走过去，对着正从桌上抬起头来的一个年轻女人点点头，说明来意。那人接过保险合同和有关证明，仔细翻看一阵，起身走到一个躬身站在电脑前跟人研究数据的男子旁，低声说了几句。那人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和袁虹都愣了一愣。
是他！
几天前同团旅游的那个姓魏的中年男子！
“是你……”
那人愣过后走到她跟前，脸上的惊讶一点都没消退。挂在胸前的工作牌表明，他叫魏剑桥，客户服务部主任。
“是你……”袁虹脸上亦惊亦喜，同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魏剑桥请她坐下，然后看合同、证明并与身份证核对。突然他抬起眼来：“你咋现在才来?”
“我、我昨晚才发现这合同……”
“昨晚才发现?”
“嗯。”
“以前你不知道有这份合同?”
袁虹摇头：“事前他从没对我说过，要不是昨晚我收拾他东西，还发现不了呢。”
魏剑桥审视她一阵，说：“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受益人应该在发生事故后的3天内通知保险公司。你算算，10号出的事，今天都7天了……”
“那……那咋办?”袁虹着急起来，眼巴巴望着魏剑桥，“真的，我不知道我老公保了这份险……”
“黎雪，”魏剑桥朝那边柜台喊了一声，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应声过来。魏剑桥把合同递给她，问她还记不记得办这份合同时的情景。
黎雪看过合同和叶伟国身份证，说：“是这人。5月22号，他一个人来办的这份保险……”
据黎雪回忆，那天上午叶伟国是第一个走进营业部的客户，在详细咨询了人寿意外险方面的情况后，他说他去过几家保险公司，在人寿意外险种上，只有M保险公司的投保手续最简便。随后他说到他做的装饰材料生意，还发泄一通对社会治安现状和人们仇富心理的不满，然后填表，交了一万两千元的保费办妥手续。
魏剑桥又问了袁虹一些情况，叫她填了一张保险金给付申请表，告诉她说：“因为你通知迟延，使我们失去必要的勘察和检验机会，所以对你的申请我们要先研究。至于咋赔付，我们会通知你。”
四
当天下午，为调查叶伟国意外亡故一案，魏剑桥带科员于烽驾着一辆越野车前往巴丹县。他们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佛仙山，在景区派出所见到了老陈。魏剑桥呈上介绍信和证件，说明来意。老陈介绍了上次的调查情况，把案卷也拿了出来。魏剑桥和于烽浏览完材料，然后和老陈交换意见。
住到宾馆，两人关起门来研究复印来的材料。应该说，老陈他们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从笔录上反映，经他们询问过的就多达百人以上。详实的调查，准确的分析，看不出结论有什么问题。
次日一早，魏剑桥带于烽上了红佛崖。为了验证老陈的说法，两人先后到“明星松”的斜干上试走了几步。“完全有可能，”于烽摇摇晃晃从树干上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叶伟国在等袁虹的时候，出于无聊或好奇站到了这树上，也许是脚下打滑，也许是突然的眩晕，身体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如果他是自杀呢?”
“自杀?”于烽吃惊地看着魏剑桥，对方冷厉的口气和目光显然使他感到尴尬，一时说不上话来。
于烽还不到二十五岁，进保险公司才一年多，文文静静的一个白面书生。魏剑桥大他十二三岁，但看起来像四十几的人。脸面瘦黑不说，浓密的硬发中已生出根根白丝。加上不苟言笑，总是用冷厉的眼光看人，所以给人以可畏和难以接近的感觉。
看到于烽不知所措的样子，魏剑桥不由缓和了目光，说道：“现在我才突然发现，就当时的情形来看，叶伟国单独留在这山顶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按袁虹的说法，叶伟国主要是出于对傲慢明星的厌恶和对追星的反感，才没陪她下去看拍戏。但在我看来，叶伟国不像是那样的人，我见过他和袁虹的亲热样，简直是俗不可耐叫人肉麻，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清高和脱俗。不怕你笑，我就是个自诩清高的人，向来反感少男少女的追星和明星的傲慢和目空一切。但是，那天一听导游说那位大导演和几个明星在山上，连我都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飞上山去看他们拍戏。而且旅行团中几乎每个人都激动不已，连退休的老头老太都乐得跟少男少女似的。你想，叶伟国又怎么能例外呢?”
“他当时不是在抽烟吗?也许他想在这上面歇歇……”
“歇歇?”魏剑桥使劲摇了摇头，“我相信，叶伟国留在这里不走，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特别原因?”
于烽有些明白了。因为某种原因，叶伟国背着袁虹给自己投保了巨额人寿意外险，然后双双随旅行团来到佛仙山，他的目的是制造意外亡故，从而给袁虹留下一笔巨额保险赔款。但是，他又不能让袁虹受到任何怀疑和牵连，更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自杀，否则他的打算就会落空。所以他选择了没人在场的红佛崖，时机则选在……
不对啊，如果叶伟国真是为此而自杀，那他阻挠袁虹下去看拍戏又怎么解释?
“主任，”于烽接着又有所恍然。“你说叶伟国会不会是死于谋杀?我的意思是说，袁虹其实早就知道叶伟国买了那笔保险。为了诈骗巨额保险金，指使同谋把叶伟国从这儿推了下去?”
“我也考虑过这点。但疑点仍是刚才说的那个：叶伟国为啥要单独呆在这上面?”
“我看，我们是不是就集中调查这两点?不管叶伟国是否死于自杀或谋杀，我们一定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魏剑桥点头道：“只要我们能证明叶伟国确实死于自杀，或者是死于袁虹的谋杀，我们就能请求警方对叶伟国的死进行重新鉴定，换句话说，我们公司就能免除对叶伟国死亡一案的赔偿责任。”
回到省城西都，魏剑桥和于烽找个小馆子随便吃了点东西，开车来到同泰小区。下车时，看见袁虹从外面回来，正要进楼道。
袁虹住二楼，三居室的房子，她说房子是叶伟国的，还说自己刚去了趟铺子，跟叶伟国的妹子商量把铺子兑出去的事。魏剑桥见她脸上已瘦了一大圈，更加苍白憔悴，两眼带泪，心里不由一恻。
听了她和叶伟国认识结婚的经过，魏剑桥问：“婚后他对你还那么好吗?”
“还那么好。有时他连洗脚水都给你端，还帮你揉脚按摩……”
“他生意咋样?”
“生意不太景气，只够勉强维持。他以前开过馆子，做过摩托配件，好像都不太顺，没有发财的命。”
“他身体呢?有没有啥毛病？”
“毛病?”袁虹吃惊地看着魏剑桥，一时没懂他意思，“他身体好得很，哪有啥毛病。”
魏剑桥和于烽交换了一下眼色。于烽问她道：“出事前，你老公有没有啥反常现象?比如说，情绪低落，或者预感到死什么的?”
袁虹认真回忆了—会儿，摇了摇头。
于烽又问：“对于他买保险这件事，你现在咋看?”
袁虹困惑地说：“他这人一向爱赶时髦，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经常是稀里糊涂，也不跟人商量。我敢说，他买这份保险，肯定连好多条款都没弄清楚，他肯定把它当成了存款一类的投资……”
魏剑桥道：“你说你去年离过婚，你前夫叫啥名字?”
“他叫周力刚，是金隆宾馆的部门经理。”
“能说你们离婚的原因?”
袁虹淡淡地说：“他看上了他下面一个服务员，那服务员也看上了他。就这么回事。”其神态和语气极为平静，没有一丝怨恨。
“他们结婚了吗?”
“结了。娃娃都3个月大了。”
魏剑桥脸上有丝悯色，问她做啥工作。袁虹苦笑一下：“我啥都做过。认识叶伟国的时候，我做的是售楼，5月份我们从海南旅游回来，他让我辞了这工作，在家呆着。”
从同泰小区出来，于烽步行去了只几步路的叶伟国铺子，魏剑桥开车前往金隆宾馆，找到袁虹前夫周力刚。在茶楼一角，两人对桌而坐。关于离婚一事，周力刚的说法和袁虹一致。“这事不怪她，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对不起她……”周力刚不无内疚地低下头来，“袁虹是个好女人，我不该失去她……”
“她好像不太愿意挽留你们的婚姻?”
周力刚眼里泛起一片湿润。“她不是不愿挽留，她主要是考虑自己不能生孩子，为此她总感到对不起我……”
“在钱方面，她是不是很计较?”
“她才不计较钱呢。我们结婚4年多，我没向她交过一分钱，家里生活开支基本上都由她担着。离婚时，我只给了她一万块，她也认了。”
“交往方面，她有没有关系特别的男人?”
“没有没有!”周力刚一边摇头—边说，“这方面你根本不用怀疑。她本分得很，除了有时跟几个好姐妹儿打打小牌，别的从不乱来。”
起身告别时，魏剑桥接到于烽电话。他开车过去把于烽接上车，于烽告诉他，据叶伟国妹子说，叶伟国做摩托配件时欠了供货商好几万块钱，一直没还，那老板经常来找他要钱，还派人打过他，一再威胁不把钱还完就要他命。
“还有，”于烽看着专心开车的魏剑桥，“叶伟国的前妻丁莉，是个嫉妒心强的泼辣女人。在叶伟国和袁虹结婚后她后悔了，想和叶复婚，叶不答应，她就起了报复心。7月5号晚上，这女人提刀闯进叶伟国家，想杀这两口子，谁知这两口子都在外打牌，而且又恰巧遇到小偷儿在卧房偷东西，黑暗中，两人不明就里打起来，丁莉当场被砍死……”
五
翌日，魏剑桥和于烽来到龙江路派出所，从刑警中队长田军那里了解到丁莉被杀一案的大致情形。
7月6号早上，在外打了通宵麻将的叶伟国回到家中，开门就发现地上有血印，他大吃一惊，顺着血迹来到卧室，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死在床前的血泊中，那人不是袁虹，而是他前妻丁莉。接到电话报案，田军率人赶赴现场。死者身中十几刀，其中多处是致命伤，死亡时间在5号晚上11点半左右。死者手上攥着把西瓜刀，刀上有凶手血迹。卧室被翻得很乱，柜子和抽屉被撬坏，据叶伟国点查，丢失现金几千块，还有其他物品若干。叶伟国打了几个电话，得知袁虹在她朋友苏姐家打牌。接到电话赶回来，一看那血腥恐怖的场面，袁虹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出来。惊吓之余，两口子都不免庆幸：幸好昨夜在外打牌，不然早就成了刀下鬼。
根据现场勘察和调查的结果分析，杀死丁莉的是个撬门入室的年轻男人，估计是在行窃之际，听到了钥匙的开门声，于是赶紧息了灯。尽管是在黑暗中，但丁莉熟悉这屋里的一切，她提刀来到叶伟国和袁虹的卧室，径直向床边摸去。这时她看见那黑黑的人影，也许是她撞在了那人身上，她压根儿没怀疑这就是她要报复的对象，于是举刀便砍。窃贼受到这凶狠的袭击，也就顾不了许多，抽出随身所带的尖刀朝对方疯狂还击，终于把袭击者杀死在血泊中。
“丁莉杀叶伟国两口子，动机是啥?”魏剑桥问。
田军说：“据叶伟国讲，丁莉一直缠着要和他复婚，他不同意，丁莉就威胁他说，你不让我好过，我们就谁也别想好过。”
“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抓到。”
根据田军提供的地址，魏剑桥和于烽来到二环路外的一栋居民楼，找到丁莉独居多年的母亲彭珍秀。一说起丁莉的死，彭珍秀就止不住老泪纵横。她说：“我这女儿这辈子就是‘钱’字把她害了。她这人只认钱，个性又强，一天到晚就抱怨叶伟国没能耐，不会挣钱，不然两口子也不会离婚的。”
魏剑桥问：“离婚时，叶伟国给了她多少钱?”
彭珍秀摇起一头乱蓬蓬的华发，叹道：“她搬回来时我问过她，这死女子骂我管闲事，问我是不是想要她的钱。你说这是啥话?气得我好多天都不爱理她。”
“后来，她是不是后悔了，想跟叶伟国复婚?”
“我看她是很后悔。每次叶伟国来给娃娃送生活费，她都把他喊进她房里，关着门唧唧咕咕，一会儿又是吵又是打，到那男人走的时候，两个人又屁事都没了。”
“出事前，她情绪有啥反常？”
彭珍秀想了想，说：“那几天我见她样子有些怪，就劝她，人家不同意你就别缠人家了，哪个叫你当初要跟人家离呢?她一听就瞪起眼睛凶我，哪个缠人家了?离不离关你屁事!骂我老不死，一天到晚就会胡猜瞎想，乱嚼舌根，还不准我把这话拿出去说。”
六
在利民巷找到“利民副食店”时，已是上午11点过了。魏剑桥和于烽走进店里，问女店主是不是袁虹的朋友苏姐，女人戒备地点点头，问他们啥事。魏剑桥出示了证件，称是保险公司的，正在为袁虹办理赔款一案，为尽快办妥案子，有些事需要做最后的确认，所以想找她了解一下。女人松弛地“哦”了一声，隔着柜台问他想了解啥。
魏剑桥问她和袁虹的关系怎样，她说是高中同班同学，关系一直都很好。问到袁虹的两次婚姻，她的回答和他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和周力刚结婚前，袁虹有没有过男朋友?”
“有过一个。那人叫李可，跟我们同班。”
“两人的关系到啥程度?”
苏姐笑道：“两人纯属早恋，初中时就恋上了。是那种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的爱，连班主任都拿他俩没办法。管来管去最后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后来李可考上大学。袁虹没考上。为了资助家境不好的李可读书，袁虹到一家超市找了份活干，后来又到饭店当服务员。一天晚上，李可去饭店接她，发现她刚哭过，脸上还有一块红印。问了半天，她才说是几个男客在包间对她动手动脚。李可心疼不已，紧紧抱着她，要她别干这伺候人的活了，还说等毕了业，一定找份好工作，把她养起来，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袁虹好感动，泪人儿似的望着李可，真正懂了啥叫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