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爱情变异
作者：唐 尧
“后来呢?”
“后来李可毕了业，跑了几个月都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为了爱的承诺，他一个人跑到上海闯荡，从此杳无音信。”
“杳无音信?”魏剑桥和于烽不由—惊。
苏姐说：“李可没有音信后，袁虹3次跑到上海找他，连点线索都没有，袁虹每次从上海回来，样子都跟讨口子似的。照我看，李可十有八九……”正说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走进店里，说买味精。苏姐喊她李姐，然后给魏剑桥和于烽介绍这是李可的姐姐李蓉，又介绍这两位是保险公司的，正在说李可和袁虹的事。
李蓉顿时满面戚色，她说，李可去上海找工后，一去8年，至今都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写过一封信，是死是活哪个都不晓得，害得老妈天天念叨，眼睛都哭瞎了。
看着李蓉接过味精抹泪而去的背影，于烽轻叹一声。魏剑桥问苏姐：“是不是对李可绝望了，袁虹才嫁给周力刚的?”
苏姐说：“李可失踪3年后。我不忍心看袁虹痛苦的样子，就把她介绍给周力刚，当然没少费我口舌。”
问到袁虹有无其他关系密切的男人，苏姐脸上又出现那种戒备之色，眼睛也睁大了。她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她不是那种女人。”
离开苏姐的副食店，魏剑桥和于烽一言不发朝停车处走去。直到打开车门，于烽才问去哪，魏剑桥说，去彭珍秀那儿。
“又去找她?”于烽一脸困惑。
“几秒钟前我才冒出个猜想，看能不能在那儿得到证实……”
七
秋雨连绵，已经淅淅沥沥下了四五天了。正是傍晚下班时候，狭长的小巷人流如织，熙来攘往。魏剑桥低举一把黑伞，不紧不慢走在人流中，眼睛死死咬住前面不远的那把游动的三色雨伞。不久，三色伞进了前面有两株古银杏的居民楼。
这时，于烽打着伞挨到魏剑桥身边，两人如此这般低语一阵，魏剑桥便朝三色伞消失的楼道走去。
上了三楼，魏剑桥敲响左边的房门。立时就有人出来开门。
“这么快送来了……”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瘦个短发男子。见来人手上只有水淋淋的雨伞，显得很吃惊：“你不是送饭的?你……啊……你……你是……”昏暗的光线中，他终于认出了来人。
“到底见过面，这么快就认出来了。”魏剑桥笑道。
“你……你来……”
魏剑桥打趣道：“柳德华先生，站在门口谈话，不太合适吧?”
那人打了个冷战，愣了几秒钟。他本能地想关上房门，但又有所迟疑，随后无奈地拉开门，侧身站到一边。
这是一间家具陈旧的客厅，显得很凌乱。电视柜上厚厚一层灰，扔着一副茶色大眼镜、一个假发套和一顶太阳帽。那人呆呆站在电视旁，傻傻望着眼睛四处搜寻的魏剑桥：“你……你叫我柳……柳啥来着?……”
魏剑桥坐下来，也示意他坐下。“柳德华先生———哦，现在我应该叫你李可先生，我想，戏没必要再往下演了吧?是不是请你把女主角也叫出来一同谢幕啊?”
李可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脸上一片木然。袁虹从另一房间款款出来，神情凄楚地望着魏剑桥。良久，她问他：“我想知道，这一切你是咋看出来的?”
魏剑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怔看了看她和李可。随后他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凭着一个保险调查员高度的责任心和警觉性。”
看着袁虹茫然困惑的样子，魏剑桥说：“因为叶伟国投保的是一份120万元的大额保单，而他又在红佛崖坠崖身亡，所以，尽管巴丹县警方出具了‘意外事故致死’的认定书，但是，作为负有赔偿责任的保险公司，我们不能不考虑骗保的可能。骗保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叶伟国用自杀的方式伪装成意外事故，二是保险受益人将被保险人谋杀致死，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如果叶伟国要自杀骗保，给你留一份巨额保险金，那必须具备这样一些条件。要么他身患不治之症而且行将不久于人世，要么是生意上陷入重重危机负债累累，要么是对生活彻底失望产生了厌世之心，而且还有一个前提是他非常爱你。调查中，除了他‘爱你’这一点，我们没发现其中任何一个动因。显然，叶伟国的死不是自杀．至于谋杀诈骗这一猜测，因为案发时你在拍戏现场，不可能亲手把叶伟国推下悬崖，所以如果叶伟国真是死于谋杀，那你一定有同谋在山上，是你的同谋把叶伟国推到了悬崖底下。但是，谋杀骗保的动机是钱。可是我们在调查中却发现你不仅最不在乎钱，而且你还是个纯朴本分、能够为爱赴汤蹈火的好女人。这一点，的确使我们对谋杀骗保的猜测产生过怀疑。但是，我们还不能轻易放弃我们的猜测。原因是，你毕竟有过令你刻骨铭心的初恋，为了你所爱的初恋情人，你可以做一切事乃至牺牲。于是我就想，假如你那初恋情人还活在人世，假如你在和叶伟国结婚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了失踪8年的他，这时，你会放弃他吗?假如你不放弃他，而他又因为依旧囊空如洗不能兑现当初爱的承诺而不敢面对于你，你会怎么办呢?这时候，横亘在你们中间的大山实际上是一个字：钱。尽管你不在乎钱，可你那个为钱在外闯荡多年而身心疲累两手空空的爱人在乎，非常在乎钱，为了得到他，你还会坚守你那固有的善良本性吗?你会不会不择手段谋财害命呢?”
袁虹颤抖地说：“全是凭……凭空猜测!”
李可也愤愤说：“是啊，凭空猜测！”
魏剑桥笑着摇摇头：“也不尽然吧?不过，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采取了监视和跟踪的手段。”
“监视和跟踪?”袁虹瞪大了双眼。
“也就是几天前的这个时候，我跟踪过你，见你神神秘秘来到这栋楼。后来我在周围居民中了解到，这套出租的房子从今年5月中旬起———也就是你和叶伟国刚从海南回来之后———就住进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瘦个儿男人，这人很少出门，还不时有个女人去看他。昨天下午，我躲在雨伞下，终于从楼下看到了那人站在窗前，我发现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使我一下想起了李蓉那张悲悲切切的脸。我坚信，我所看到的一定是那个‘失踪’了8年之久的李可。”
袁虹和李可无言相望，他们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和无助。
“你咋断定，李可就是旅行团中的‘柳德华’呢?”袁虹问到。
魏剑桥说：“我看过佛仙山派出所做的调查笔录，笔录显示，叶伟国在红佛崖出事时，我们团队其余人都在下面看拍戏，而且都有人证明在场。所以，调查笔录上看不出谁有疑点。但是，当我昨天看到李可之后，我便发现笔录中有个重大疑点。不错，人们都证实是柳德华发现了叶伟国坠崖，但除你说柳德华从一开始就站在你旁边看拍戏外，没有一个人提到在柳德华惊叫之前看到过他。这是否意味着，在柳德华惊叫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在拍戏现场?事实上，当时那三个退休老女人一直就站在你前面，可你为啥偏偏只强调是柳德华‘一直站在’你旁边呢?所有这些，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除了柳德华，再没有人看到叶伟国坠崖情景，因此，叶伟国出事的时间也就值得怀疑。叶伟国究竟是在柳德华惊叫的那一刻掉下悬崖，还是早在十多分钟前就已毙命?我在山上计算过，从红佛崖中间那条小路下到神仙坪，脚步快一点最多15分钟。诚如我刚才所说，如果叶伟国是因那份保险的缘故死于受益人的谋杀，那么，一定是那个同谋把叶伟国推下了悬崖。而那主谋，为了确保其同谋不受警方怀疑，就必须站出来证明其人‘一直在拍戏现场’。换句话说，直接杀害叶伟国的凶手，一定是那个只被主谋证明而不能为其他游客证明一直在拍戏现场的人。”
李可冷笑道：“你这还是推测！你根本不能证明我把叶伟国推到了山下！”
“别再侥幸了。”魏剑桥久久审视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仅凭你杀害丁莉这一犯罪事实，你就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八
李可和袁虹目瞪口呆地相互望了一望，死人似的脸上一片恐惧。傻愣了半分多钟，袁虹绝望地叫了一声，身体摇摇欲倒。李可上去抱住她，朝魏剑桥吼道：“你、你血口喷人!……”
魏剑桥笑盈盈看着他俩：“何必这么说呢?我说的是真是假，其实你们心里最清楚不过。与其徒劳地虚张声势，还不如再听听我的推测……”
“你、你讲……”袁虹在李可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李可把她放到沙发上躺下。
魏剑桥的目光停留在袁虹脸上，说道：“我从时间上分析，在那次海南之行中，你意外看见了失踪8年之久的李可。于是你背着叶伟国私见李可，哭诉衷肠，最后你要他回来，说回来后你就和叶伟国离婚，然后跟他结婚。李可因为钱和自尊心的原因不肯回来，你苦苦哀求，于是他向你提出了条件。这个条件是，给叶伟国办一份高额人寿意外险，然后设法杀害他诈骗保险公司。为了得到李可，你不得不答应他。回来后，你们就租了这套房子，然后你把自己和叶伟国的身份证交给李可，叫他假冒叶伟国之名，办妥了那份保险。此后，你们商定在7月5号晚上杀害叶伟国，于是晚饭后你借机出门，跑到你朋友苏姐家通宵打牌。随后，李可携尖刀和撬具撬门入室，在卧室到处翻找和撬拨，伪装成盗窃假象，然后静等叶伟国回来送死。谁知，叶伟国这晚没回来，半夜悄悄进屋的是满腹杀心的丁莉。丁莉以为屋里的人就是她要杀的对象，所以举刀就砍。不料竟遭到对方疯狂还击。也许两人这时都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要杀的对象，但为时已晚，很快，丁莉就被杀死在血泊中……”
李可蔑视地看着魏剑桥，神情极为不屑。魏剑桥见他嘴唇欲动，连忙用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啥。”
魏剑桥说，“不过我告诉你，丁莉所持的凶器和她遇害的现场都留有凶手的血迹，只要把你和凶手的血拿来一鉴定和对比，结果怎样你不会不清楚吧?至于那份保险合同，究竟是叶伟国还是你去办理的，只要检验一下合同和底单上的指纹和笔迹，那就……”
“阿可！”魏剑桥话音未落，便听袁虹凄绝地叫了一声，“我说过，我们不会成功的……”
李可双手抱头，转身避开了袁虹的目光。袁虹转脸望着魏剑桥，泪流满面哭道：“阿可这8年，从上海到厦门，到深圳，最后到海南，啥苦累脏活都干过。工地上，背水泥累得他吐血，搞传销又遭骗，还叫人打得半死不活，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他做梦都在想钱啊……”
这时，李可猛地转过身来，双眼喷火，手里攥了把寒光闪闪的尖刀。“阿可———”就在他举刀向魏剑桥扑来之际，袁虹大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哭喊：“阿可!不要……不要啊……”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杀了他!杀……杀……”李可像头狂怒的狮子推开袁虹一步步逼近魏剑桥。
这时房门被撞开，田军、于烽和一群警察冲了进来。李可当即被戴上手铐丢到沙发上。袁虹也给戴上手铐在一旁呜呜地哭。“主任，你没事吧?”于烽脸色煞白，上来拉着魏剑桥上上下下打量他。魏剑桥平静看着他，笑说没事。
田军和魏剑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叫手下在屋内搜索。袁虹还在哭，李可一声不吭瞪着手铐。
魏剑桥郁郁地久久看着李可。“事到如今，有件事你们知道了也无妨……”然后他转向袁虹，“事实上，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以为叶伟国是喜欢你才娶你，殊不知，他千方百计娶你却是为了杀害你！”
“杀害我?……”袁虹叫起来。
震惊的不光是袁虹，还有李可和刑警中队长田军，他们全都难以置信地望着魏剑桥。魏剑桥说：“这事最先让我产生怀疑的是叶伟国和丁莉的离婚。丁莉是个贪婪泼辣的女人，一天到晚就会抱怨叶伟国没能耐，不会挣钱。一般说来，叶伟国要想和这样的女人离婚，自己不被弄得个一身精光和折腾得脱掉一层皮，那简直是休想。可是，他们说离就离。离婚后房子家具和铺子里的东西都归了叶伟国。即使按财产平分原则算，叶伟国也该给丁莉二十几万。但据我们了解，叶伟国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他还欠着别人的钱。而且离婚后两人一直联系不断。总之，叶伟国和丁莉的离婚有太多疑点。后来我想，他们的离婚会不会是个障人眼目的假象?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如果真是个阴谋，那么7月5号晚上所发生的事就一点都不难解释了。那晚丁莉持刀闯进叶伟国家，而叶伟国‘碰巧’也在外通宵打牌，显然，丁莉要杀的是袁虹，而决不是叶伟国。那么，杀死袁虹在这个阴谋中究竟有何意义呢?出于职业的敏感，我自然而然想到了杀人骗保的可能。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再次找到丁莉母亲彭珍秀，她果然从丁莉房间的柜子里找出一本R保险公司的人寿意外保险合同，被保险人袁虹，投保人和受益人均为叶伟国，最高赔付金额150万元，投保时间是3月29号……”
“他们要联手杀我……”袁虹恐惧地嗫嚅。
魏剑桥说：“试想，如果丁莉不是和叶伟国共同策划了这个阴谋，这本保险合同怎么会在丁莉手里?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旦你被杀，叶伟国从保险公司诈骗到赔偿金，两人再重新结合……”
“我、我明白了……”袁虹恍然大悟，惊悚地说，“在红佛崖上，如果我当时不下去看拍戏，被推下悬崖的肯定就是我了……”
“应该准确地说，你下去并不是为了看拍戏，而是为了制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但正因为你坚持要下去，所以他只好在上面等，等你上来后再找机会干掉你。到时被警方问到，他会说你为了追求拍照效果失足掉下了悬崖。殊不知，这正好给了你和李可绝佳的机会。当他站在悬崖边或松树斜干上寻找最佳作案位置时，冷不防李可从背后给了他致命的一推……”
袁虹悔恨地低下头来。突然她又想起什么：“难怪，那次去海南旅行，好几次我险些出现意外，原来都是他想害死我啊！”
从楼上下来，天色已经黑尽，大雨在凄厉呼啸的秋风中哗哗下着。临到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袁虹缓缓回眸，朝雨幕中默默瞩望的魏剑桥投来哀婉的目光。魏剑桥猛地一个激灵，便觉一股深邃的冰凉袭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