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壮士断腕 英雄暮年

作者:湛旭彬




  暨艳案是孙权实施自己的政治计划所遇到的第一次极大的挫败。这样的失败,对于年方32岁,正当盛年,雄心勃勃的孙权而言,似乎有些难以承受。愤怒之余,他需要一种发泄,需要为自己的心理找到一种平衡。
  张温很不幸,被孙权选中,充当了这个发泄的角色。
  张温获得这个角色,也并非偶然,而是和他家族的地位分不开的。张温的家族正是吴四姓中以文采著称的张家,而张温本人则是张氏全族的领头羊、掌门人。
  孙权起用暨艳,其目的在于抑制江东世族势力的日益壮大,但是,其着眼点在于“抑制”而不是“打击”。此时的孙权对江东世族们的依赖仍然很重。他暗地里支持暨艳的人事改革实际上是为了在重用江东世族和抑制他们的势力过分膨胀这两难的处境之间寻找一种平衡。所以,在启用暨艳担任人事部部长的同时,对张温名义上的尊崇(太子太傅)和恩遇也达到了顶峰。但是,这种平衡的努力最终却被江东世族们的反弹力打破了,所以在暨艳被迫自杀之后,孙权愤怒了。孙权的愤怒像一颗炸弹毫无征兆地掉在了张温的头上。可以说,张温被废的实质是为暨艳殉葬,为孙权对江东世族的用与防的平衡的努力失败后的殉葬。是孙权对江东世族们的一次恶毒的报复。
  
  吕一校事案
  
  暨艳案的挫败没有让孙权抑制江东世族势力的努力停止。孙权个性刚强,是一个坚持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对自己的英明和自己决策的正确性永远具备极大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使他在许多事情面前都和他的大臣们势同水火,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公孙渊称番事件”。在举朝大臣都反对大事铺张派出规模巨大的使节团前往辽东册封公孙渊的情况下,孙权一意孤行,甚至和自己当年的托孤大臣、德高望重的张昭拔刀相向,以死亡威胁张昭:“孤常恐失计。”
  所以,只要孙权不倒,一个暨艳倒下去,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暨艳站起来。这一次,站起来的是一群校事们。
  校事,通俗地说,是孙权在正规国家机器之,外单独设立的一种由孙权直接领导、只对孙权负责的特务机构。说它是特务机构,其实并不完全准确,因为他们不需要像特务那样秘密行动,他们有权力明目张胆地直接核查文书、检劾百官。
  赤乌元年,著名的校事头目吕壹事败。此时距离张温——暨艳案已经过去了13个年头。校事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他们的权势也不是一朝一夕达到顶峰的。这13年,正是校事们从设置到壮大到飞扬跋扈乃至败落的时期。
  校事们秉承孙权的旨意,究竟干了一些什么,史书处于“讳”的缘故,语焉不详。查阅史料,我们也只能得到一些零星的片断。如“权信任校事吕壹,壹性苟惨,用法深刻”、“窃弄权柄,擅作威福”、“时校事吕壹操弄权柄,奏按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等等。
  史书刻意突出吕壹等校事们的行为的独立性,努力淡化孙权的幕后操纵者的角色。但是从各种迹象来看,孙权是校事们的幕后指使者,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校事机构完全独立于任何正规统治机构之外,只听命于孙权,只对孙权直接负责。
  其次,校事们“弄权”范围之广,迫害大臣级别之高,出人意料。没有孙权的支持,不可能做到。
  左将军朱据在野的身份是吴四姓之一朱家的掌门人,社会地位非同小可。在野如此,在朝亦更见贵重,除去左将军之职,朱据还是孙权的女婿。朱据的妻子孙鲁育(又名孙小虎)是孙权和步夫人所生小女,而步夫人又极受孙权宠爱。
  丞相顾雍是江东世族中最先抛弃前嫌,进入孙权幕府的士人,其家族也是吴四姓之一。顾雍深得孙权的信重,在孙权朝为相19年。顾家亦与孙氏有联姻之亲。
  朱、顾二人如此显赫贵重,与孙权关系如此亲密,却仍然遭到了吕壹的迫害,二人除了被孙权“谴让”之外,还遭到了“禁止”。“禁止”的意思,就是在被软禁、被停职之外还被剥夺了政治权利。在这些太岁头上动土,没有孙权的默许,吕壹自己没那个胆子。
  从迫害的对象(顾雍、朱据)来看,校事们秉承了孙权的意旨,是在刻意打击、抑制以吴四姓为代表的江东世族的势力。和暨艳有些不同的是,孙权同时还在刻意提升流寓士人在东吴集团内部的权重。
  《吴书·潘溶传》有一段记载很有意思。顾雍遭到吕壹等人的初步迫害而被“禁止”之后,黄门侍郎谢厷和吕壹有过一次对话。
  谢厷问:“顾公之事的结果如何?”
  吕壹回答说:“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谢厷又问:“假如顾公被从丞相职上免退,谁会顶替他?”吕壹没有回答。谢厷又试探着问:“潘太常应该可以得到丞相一职吧?”吕壹沉默良久,才说:“你说得有些靠谱。”
  谢玄又说:“潘太常常常对你切齿痛恨,只是因为他人在荆州,路途遥远够不着你罢了。他如果今天顶替顾公的位子出任丞相,明天恐怕就会对付你。”
  吕壹闻言,吓出了一身冷汗,放了顾雍一马。
  这次流产了的人事变革对我们认识吕壹案的实质很有帮助。面临被罢免的危机的顾雍是江东顶尖世族的代表,而吕壹心目中有意用来取代顾雍的潘溶则出身荆州的武陵郡(此郡当时开化程度极低,居民以“蛮夷”为主),而且还属于由蜀人吴的降将,其身份近于流寓士族(由于降将的履历,其出身恐怕较流寓士族还要低上一等)。丞相之职的更替是极为重大的事情,必须得到孙权的授意与许可,所以吕壹原来的计划实际上就是孙权的意思。孙权以流寓士族代替江东世族,背后的深意是明显的。
  和暨艳的改革相同,校事们也遭遇了巨大的反弹力。所不同的,这一次的反弹力较之暨艳案,要来得更加猛烈。当然,这也是因为吕壹们抑制江东世族的力度较之暨艳们更大的缘故。
  另一个不同点是:这一次的反弹力主要不是来自江东的世家大族,这是因为吴四姓中的顾、朱两家都已遭到了迫害(“禁止”),再加上暨艳案彻底瓦解了张家,江东世族早已是元气大伤。仅有的未见被迫害记载的陆逊也只能是“言则流涕而已”,不能有所作为。但是,令孙权料想不到的是,他在打压江东世族势力的同时着力提升流寓士族势力的良苦用心,并不能得到流寓土族的共鸣。以步骘、诸葛谨、潘濬等为代表的流寓士族们纷纷上表反对吕壹等校事弄权,反对对顾、朱诸家的迫害,就连孙权的太子孙登也不能理解孙权的行为而对其切谏不止。潘溶自武昌到建业来朝,本想在朝堂之上直接向孙权进谏,劝其停止校事制度,放弃对江东世族的迫害,但当他抵达建业听说太子孙登屡谏无效之后,就改变了想法,而选择了另一种极端的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潘溶在建业召开了一个Party,邀请都中百官赴宴,其中也包括吕壹。潘潜身怀利刃,试图在宴席上手刃吕壹,为国除害。当然,擅杀大臣的后果潘溶也考虑到了,他抱定了牺牲的决心。可惜的是,校事们的情报系统无孔不入,吕壹提前得到了消息,称病没有赴宴。
  赤乌元年,吕壹构陷朱据(贪污)的冤案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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