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刘细君:“金枝”开出“苦菜花”

作者:张继合



看来,乌孙人已经心甘情愿地跳上了大汉这条船。
  
  到哪里都受委屈
  
  驻留江都的细君姑娘,深居简出,郁郁寡欢。落花无心逐流水,刘细君韶华不再,如今已是25岁的老闺女了。名花无主,茕茕孑立,她望着铜镜里憔悴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梳洗打扮,焚香抚琴,喝茶听曲,写诗作赋……唉,无非是清汤寡水地打发光阴!
  忽然,门外响起天使官刺耳的传旨声:刘细君下嫁乌孙国,即日赴京。
  长安城里的万岁爷,总算想起了江都这门穷亲戚。皇恩浩荡,竟然要一位孤女替朝廷跑到天边,嫁给一个陌生人。刘细君微微地张开嘴唇,漂亮的眼睛里充溢着惶恐、疑虑。不知此去,究竟是福,还是祸?
  圣命难违,走吧。仆从、车帐就等在门外,刘细君忐忑不安地踏上行程。天上飘着雨,江南、江北一片迷茫。这次远行,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路颠簸,赶到了安徽灵璧。雨住云收,刘细君停车驻马,在一处山岩前悄然伫立。她手抚巨石,东望乡关,久久不忍离去。眼泪扑簌簌地落,思乡之痛宛若刀割。父母死了,撇下孤苦伶仃的女儿寄人篱下地生活。如今,性命也化作风中的柳絮了,究竟飘向哪儿,落到哪儿,谁知道啊?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把人叫做“会思想的芦苇”,会思想,毕竟还是芦苇,太容易折了,指不定哪天就蹬腿咽气。常说,一场灾难一层皮,即便你坚强,能咬牙挺过来,也会人伤元气。表面看来精气神十足,恐怕灵魂深处,早就支离破碎了。
  刘细君预感不妙,可能再也见不到杏花春雨听不见月下蛙鸣了。生命连根拔起,耳边都能听到断肠之声。据说,情到痛处,力透石背,她“腕节分明”的手痕居然印在了石头上。尽管这是故事大王的捏造,后人的添油加醋,但青石手印被反复雕凿、研磨,渐渐地变成了一道响亮的风景,人称“灵壁手印”。元朝钱塘诗人钱惟善还特意写了一首《灵璧手印篇》,把这段传说渲染得有鼻子有眼:“万里穷愁天一方,曾驻鸣镳倚灵壁。灵璧亭亭立空雪,石痕不烂胭脂节……”
  一步一回头,家乡渐远。刘细君终于擦干了思乡泪,披星戴月地赶路,穿江淮、过中原,好不容易挨到了八水长安……
  汉武帝极为隆重地接待他这位孙女。先册封她为公主,“赐来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差不多给刘细君增设了一座“袖珍宫院”。请人家去卖命、去献身,总得给几颗甜枣吃吧。关键是哄着姑娘把活儿干好:你远嫁他乡,就是替朝廷笼络乌孙,达成联手对付匈奴的战略局面。孩子,朕也舍不得你呀。没办法,先委屈委屈吧,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
  细君公主能说什么?只有乖乖地听话。乌孙在哪儿呢?要嫁的国王是谁?那个人长相怎样,禀性如何?……敢问吗?皇上召见,无非是通知一声,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细君公主垂下眼帘,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包括朝廷的和亲大计,还有她身不由己的薄命。毡车外,彩旗招展,鼓乐喧天。绣帘内,佳人盛装,双眸含泪。走吧,隔窗一望,“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温柔的钉子
  
  八千九百里,快赶上唐僧师徒上西天了。千山万水,风一程,雨一程,总算挨到了赤谷城。大汉公主来了!乌孙国都,万人空巷。国王的毡房,也装饰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细君公主礼节性地微笑着,她幻想老天垂怜,给自己一次机会,希望未曾见面的夫婿英俊一点,即将开始的新婚生活恩爱’点。如果能饱享天伦之乐,也算因祸得福了。正胡思乱想呢,帐帘一挑,夫婿就站在面前。姑娘秋波流转,轻轻抬起了细长的眼睛。这一看,差点没有把刘细君吓死:这哪是什么夫婿,我姥爷活着都比他年轻!
  这个糟老头子,山羊胡儿雪白,瘪嘴儿洞开。他披红戴绿,正在仆从的簇拥下,眯缝着眼睛,颤颤巍巍地端详远道而来的新娘。
  这就是乌孙国至高无上的国王老昆莫猎骄靡。嫁他?真坑死人了!刘细君呆呆地坐在原地,麻木而绝望。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苦日子刚开头儿。为完成大汉皇帝重托,起码还要跨过五道“险关”。
  首先,言语不通。
  交流,是人类摆脱孤独的唯一手段。《圣经》里记载了“巴别塔”的典故。操着同一种语言的人类妄图修建一座通天的“巴别塔”跟上帝见面。眼看就要得手了,不想,上帝震怒,他要惩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方法很简单,打乱天下的语言。于是,方言四起,谁也听不懂谁。交流一出障碍,人类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巴别塔”功亏一篑,沦为烂尾工程。丧失了语言功能,人就死了一大半。
  刘细君的嘴巴在这里沉默了,她哪里听得懂这些嘀哩嘟噜的“番邦话”呢?
  其次,饮食起居不便。
  乌孙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游牧,流动性很强,饮食起居自然和中原不同。没有飞檐斗拱、纸窗瓦屋,老老少少就滚在一顶帐篷里。吃牛肉,喝羊奶,腥膻刺鼻,哪有应季时蔬,色香味俱全?无论如何,老夫婿也不忍叫新娘子皱着眉头过活。他一边命人盖房,“别具宫室”;一边加火,遮掩腥膻的口味。可还是不行,细君公主的胃口彻底被摧毁了,一见肉盘奶杯,就犯恶心。恶心也得捏着鼻子吃,不吃怎么办?下顿还是这个。
  其三,夫妻感情冷漠。
  老夫少妻不算硬伤,最要紧的是恩爱。偏偏老夫婿是个“棺材瓤子”,根本打不起精神来疼媳妇儿。漫说陪伴,彼此见面都极少。你住你的宫室,我住我的帐篷,平时不来往,只逢年过节才碰个头儿。所谓夫妻,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划细君,无非是大汉朝廷一颗钉子,扎扎实实地钉在乌孙的土地上。
  青灯漫挑,月华盈窗,背井离乡的女人痛苦地捏起毛笔,她将满腹心事一笔一画,托付给了细密的竹简。笔下出现了一首《悲愁歌》,又名《黄鹄歌》,诗中写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鸪兮归故乡。”她也只能在诗歌里,变成鸟儿,飞回家乡。
  据说,《悲愁歌》刚传到长安,便满城争诵。汉武帝读罢,沉吟无语。他何尝不愿骨肉团聚?可惜,贵为国君,他也爱莫能助。《汉书》里说:“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娘家隔三差五地送几尺花布来,也算一点安慰,有聊胜于无吧。
  其四,对手在侧。
  眼巴巴地看着大汉、乌孙联姻,匈奴人极为恼火。和亲是什么意思?拉拢哥们儿,俩打一个,这不是党同伐异吗?如果刘彻的意图得以实现,匈奴必将腹背受敌。单于眼珠儿一转,决定“掺沙子”。
  中原出美女,草原也有好姑娘,不就是“和亲”吗?你送我也送。刘细君正微蹙蛾眉,创作她的《悲愁歌》呢,匈奴女子也赶来拜堂了。明摆着,插进一个冤家对头。虽非情敌,却关生死。细君公主哪还顾得上写诗?她是个熟知礼仪、见过世面的奇女子。国事大如天,紧要关头,就得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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