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3期

草根天子——南朝的宿命

作者:郑骁锋



说到做到,他率八千人马渡江,居然攻入了建康。侯景“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使江南门第遭受了一次最致命的打击。而“(梁朝士大夫)及侯景之乱,肤肥骨柔,不能行步,体赢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卒者,往往而然”,王、谢两家更是几乎被灭了族。
  从此,南方的门阀一蹶不振。
  受到重创的不仅是门阀豪族,经此一乱,江南“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面对如此残破局面,陈霸先粉墨登场了。
  陈霸先的出身比刘裕还低,他一生奔走劳碌,终于勉强稳定了局势。梁末浩劫之后,江南很快恢复了些元气,但陈霸先已经使尽了全部精力,再无力进一步整理江山,在位三年便溘然长逝了。
  很快皇位传到了昏君模范陈叔宝手里,他最出名的弊政除了好色豪奢外,便是不理朝政。日夜与一班文人狎客饮酒、吟诗、唱和。
  当陈叔宝叩着节拍,凝神聆听《玉树后庭花》柔肠百转的吟唱时,北方的天子动手了。隋文帝杨坚派杨广、杨素等率大军52万,从巴蜀到沧海,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分兵浩荡伐陈。
  隋将贺若弼渡过长江这天,陈叔宝正在昏睡——昨晚他喝了一夜酒,太累了。
  他不是不知道隋军已经南下,他只是很有自信:“王气在建康,来犯者都要失败,他杨坚怎么不吸取教训呢?”
  淝水一役,苻坚留下遍地尸首黯然北归之时,确实令所有人都相信,江南气运未绝,但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陈叔宝不知道或者不愿、不敢去知道,气运的天平已经不知不觉在逆转。
  北方的气运也随着门阀而演变。当初无奈被留在沦陷的国土上的都是实力较弱、凑不够盘缠南渡的次等门第。他们的腐败与南方大族相比,未入膏肓,心惊胆战地敞开大门迎接异族入主后,为了在乱世中保全家族,他们势必牢牢抱成一团,竭尽全力与残暴的胡人周旋,哪有心情像南人那样去谈什么老庄、周易?所以,北方门第一直没有丢弃治国平天下的儒学经术。在与异族的隐忍合作中为求生存,这种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很快便在刚从马背上下来的胡人中脱颖而出。在长期的民族融合中,北方门第的血液中又被注入了游牧民族的剽悍矫健——这岂是南方那些为保持血统纯正,反复近亲通婚产下的退化品种所能比拟万一的?
  如此一步步走下去,一点点掌握权力,终于,那些留守的士族熬出了头,重新从那些被岁月和享受腐蚀得骨软筋柔的胡人手中夺回了北方的政治中枢,慢慢从被征服者成为了参政者,
  终有一日,隋军在枯井中找到了抱着两个妃子瑟瑟发抖的陈叔宝,分裂几百年的南北终于重新统一。
  从此,金陵不复有王气、也不复有旧时王谢大族高傲的贵族气。等日后秦淮河再次响起笙歌时,在桨声灯影里狂笑的已是踌躇满志的豪商大贾。
  刘寄奴这种中药的原植物其实有好几种,但无论哪一种,都只是柔弱的草本,最高不过四五尺,谈不上有多粗壮,更不用说长成大树。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探究这种草为何会因刘裕而得名、为何会在刘裕身上附会出那个传说,这也许就是神秘的谶言。把小名给了一种草药的刘裕。和他之后的萧道成、萧衍、陈霸先一样,谁都无法让各自的王朝摆脱草根的命运,嫩软的苗秆始终无力成为能支撑整个中国世运的栋梁。南方高低不平盘踞着门第的土壤,不具备生长大树的条件,巨石垒积下能发出苗来,已经是不小的成就。
  每当寒冬来临,这一株株可怜的小草便枯萎于冰雪之中。但这些“春风吹又生”的寄奴们,却在自觉不自觉中松动了坎坷的南土,整出了一块可供耕耘的平地,最后他们自身却在战火中化成了草木灰,与腐烂的门第一起成为绝佳的肥料,为那株在北方大地上生长起来的大树,提供丰富的营养和足够的扩展空间,并最终酝酿成一个辉煌的盛世。
  
  编辑 蔡元元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