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王国维的姻家晚辈,出生晚,知识水平低,但对于王国维,自信要比有些人了解得多而且真实。我五六岁就见过他,一九二三年,他应博仪之召从上海来北京,到一九二六年这几年间,他每到天津必住在我家,我那时已经十二三岁,至今对他的声音笑貌还留有印象,中等身材,清癯面貌,唇上<SPS=1933><SPS=1933>短须,头垂发辫,戴近视眼镜和瓜皮帽,系腰带,一口海宁话,一般听不大懂。一九二七年校刊《王氏遗书》时,我十五岁,《遗书》虽然还读不懂,但却参预了校字之役。
他的书札,我家积存很多。因为转换几个人手,难免有散失,等挨到我手里,止剩百六十余通。一九六二年,我才把它全部辑录为《观堂书札》。交北京中华书局出版,中华不同意出版而要留作资料,我又从中华取回。经过“文化大革命”,幸辑录本未遭劫(原迹已损失大半)。去年湖北华中师范学院历史系编印《中国历史文献研究集刊》第一集摘录其中有关论学的部分一一八通。《书札》内容丰富,论学、论政、论时事、论人,以及家常琐屑,无所不有。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吴泽教授正在编辑《王国维书信集》,将我的《观堂书札》全部采录,惟尚未出版。
最后要向作者商榷的,就是作者文末下的结论。说王国维之死是由于从小多病,中年又患脚气病,晚年还没有好,兼患肺结核和咳血,本来就厌世,加上病魔折磨,所以不得不死。这个结论,不能令人同意。王国维从表面看,体质不算健康,但平日并不多病,在日本患过脚气,是一种地方风土病,后来虽曾举发,未成大患。《观堂书札》里提到足疾的有两处,文如下:“维足疾虽不进亦不见退,服药四五日,尚未见效,尚拟觅他医,决定何病,如系脚气,或须作津沽一行,藉图良晤。”“维之足疾,甚与戊戌年相似,是年初至上海,盖是一种地方病,岂已二十余年乃重发耶?深思一至津,然未能定,须俟医生诊断决之”(一九一八年居上海时)。我们可以设想,如果王国维终年病缠在身,如何能在学问上做出惊人的成绩呢?
至于王国维和我家的关系,我在《永丰乡人行年录》(一九八○年十月江苏内部印行)一书里已叙述详尽,这里不再多赘。另外我还写了《王国维政治思想》一文,主要取材于《观堂书札》中的自白和他的一篇未正式发表的《政论奏稿》,应该说这才是研究王国维思想的第一手材料。已寄交华东师大,收入他们编辑的《王国维学术论文集》里。至于王国维之死,作者在本文不是也举例说,他为什么说《颐和园词》及《隆裕皇太后挽歌辞》是平生最满意之作呢?又为什么北京大学聘他为文科教授,他坚决不干,接到宣统的诏书后,很快就离沪北上呢?这不已接触到问题的关键了吗?
长春 甘孺
一九八一年十月十三日
《关于王国维的功过》一文中说:“过去从来没有人把他(指王国维——引者注)的健康状况和死因联系起来,不能不说是一种不应当有的疏忽。”这说法不确。不是“从来没有”,而是“确曾有过”。谁?就是郭老。《屈原研究》一文中,郭老在谈到屈原自杀的原因时曾说:“更何况他(指屈原——引者注)的死,就和王国维是因为肺病和经济逼迫一样,也还可以有别的生理上的原因。”在这句话里,郭老不是很明白地把“王国维的健康状况”与他自杀的原因“联系起来”了吗?
狗尾续貂,不一定正确,权作肖艾同志文章的一点补正。
读者·作者·编者
甘孺/张树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