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革命，从事建设，对待种种工作和学习，都需要“苦战”。这个苦，人们是用来描述一往无前的坚韧，正以践履充满信心的抱负的。在苦学、苦干、苦战的全过程里，自觉的战士必然乐此不疲而别无选择。这种苦，决不是发热倒胃时的满嘴苦味，旁人视为甚苦者，当事则引以为至乐。
朱自清先生在他所著的《经典常谈》的序文里写了这么两句话：“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有一位外国教授说过，阅读经典的用处，就在教人见识经典一番。这是很明达的议论。”我以为朱先生的话大概不至于造成那样误解：似乎要提倡无所为而为，为读书而读书。当学习和工作使你乐此不疲、“有终焉之志”的时候，不是很有点儿无所为而为的味道吗？“急功近利”之所以成为贬辞，是反对它的目光短浅，只顾眼下。此种功利见效之日，往往便是幻灭之时，索然兴尽，自悔当初。“做到老，学到老”，正说明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情。见识一番经典，决不是叫人浅尝辄止。沉酣其中，浸润层积，必当如培根所说：“学问变化气质。”“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这种自觉，恰从变化气质中得来。朱先生的文化观点，到头来还将见诸实用，这是明明白白的。
前些时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位读者来信提出：“为200分而奋斗，不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办学的方向。”这里所说的200分，是指从小学升入初中的语文和数学两项考试的总分，写信人在讲到目前一些教学情况时说：“小学各年级都是只抓语文和数学两门课。到五年级，更是千方百计地挤掉思想品德、体育、音乐、美术等课程和其他活动。”这使人联想到，与这种“办学的方向”相呼应，出版社以及非出版社，出版了各色各样的升学指导和试题汇编，通过各种发行渠道以“满足人民需要”。而在书店里，也总见到这一类书在中心地位显豁陈列，以与《慈禧西行记》、《形形色色的案件》争一席之高下。重视语文与数学，抓入学和升学工作，竟使深心有识之士为之不安，很该引起出版发行工作者好好想一想了。
出版发行工作无疑都不能脱离社会生活的实际，不能离开读者的实际水平，去组织自己的选题，安排出书和发行。但是，从实际出发，决不能成为卫护随风而靡、追逐市场的盾牌，这也是不在话下的。“为200分而奋斗”的那种金榜挂名思想，势必使大抓语文和数学成为揣摩八股程式的变种。抓砖敲门，入门弃砖。我们甚至可以说，这正是为了追求将来无事于读书，才在眼下急火滚油熬煎一番的。“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便是说读书时心不在书。这样读书，遂成苦事。有些在校的青少年只指望早离“苦海”，而老师的“乐育”心情也不免因之受到损伤。想到这里，觉得我们某些出版部门随风乘流地出版发行那些“热门”书，实质上真成了自绝之道，做了一味烹饪倒胃食品的厨师。
出版工作关系着一代的运会风尚，书店无疑是文化和文明的橱窗。学海无涯，正所以涵咏情性，净化心志。书本理该有使人们乐此不疲的魔力。培养纯正的读书兴趣，也就是培养宽广的心胸和远大的眼光。但愿出版发行部门都能冷静地看待“热门”书，而决不随风而偃，乘潮而下。
读书小札
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