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放映过一部西方的彩色宽银幕纪录片《向往未来》。影片对于那些远古历史之谜的解答,究竟是真理还是谬误、是事实还是诳语,一时成了人们争论的话题。观众的心情,宛如刚刚听过用电子合成器演奏的赫斯特的《行星》所表现的宇宙之音一样,充满了空旷、神秘、恐惧和好奇的复杂感受。
不久,我读到了这部片子的电影脚本——丹尼肯的《众神之车——历史上的未解之谜》一书的中译本。丹尼肯在这部书中雄辩滔滔,试图用科学来对《圣经》做一番重新解释。在他看来,历史上所谓“未解之谜”,都是“天外来客”造成的,甚至现代文明和智慧人种也是“天外来客”的恩惠。而为人所顶礼膜拜的上帝,据考证就是在远古时期访问过地球的外星球的宇航员。看了这些观点,不能不使人对作者的想象力之丰富,立论之奇诡,叹为观止。虽然丹尼肯振振有词地列举了大量史前文化的事实和遗址以及神话和传说,但有些问题仍不免破绽百出。读过这本书,我的兴趣倒不在于UFO和百慕大三角,洪荒和诺亚方舟,金字塔和玛雅文化,以及巨石阵、复活节岛和通古斯大爆炸等奇闻本身,而是更关心科学对这些奇闻的态度。因为丹尼肯声称,他的论断是革命性的,就象不为当时的科学所承认的哥白尼和达尔文学说一样。
在这种心情之下,我新近又读到了另一本书:卡佐和斯各特合著的《奇事再探》,这把我再次带回到这个颇具魅力的题目上。
《奇事再探》和《众神之车》两书的内容大体是交叉的,它们所谈的大多是目前人们目为世界上最为“神秘”的那些事件。但两书的观点恰好相悖。《奇事再探》认为,科学之所以为科学首先在于它注重事实,而不是神话传说;其次,科学重证据,而不是想象和道听途说;再次,科学还在自己解释和预言自然现象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一套严格的工作准则和程序,这些准则和程序构成了科学恪守的方法,它们是:一、发现问题或奥秘;二、作出初步假说加以解释;三、通过观察和实验取得进一步事实;四、作出新的假说;五、检验新假说和预言事实的能力;最后,科学还必须服从奥坎姆剃刀律,即“节俭律”,这条规律表明,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除非后来的证据排除某一最可能的解释,这条定律始终适用)。
丹尼肯科学的荒谬性恰恰在于它经不住这样的推敲。书中存在着大量事实和认定错误,以及种种矛盾<SPS=0769>牾之处。实际上,丹尼肯象一切高明的魔术师一样,在证明他的科学时玩弄了种种欺人的手法。它们是:一、在描述事实时就有意无意地加以歪曲和夸大;这一点特别表现在对百慕大三角和UFO的报道中;二、使用暗示手法;三、堆砌和罗列大量无关和没有出处的资料而不作具体说明;四、以猜想代替论证;五、以问代答;六、匆遽概括;七、虚假因果等等。限于篇幅,这里无法一一援引书中的实例加以详细说明。
上述两种截然不同的对事物的态度、观点和方法,形成了科学和伪科学的原则对立。从某种意义上说,伪科学也是一种“科学”,它们在观察、研究和宣传上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和体系。它们有时的确能找出些事实做为自己的依据。这也是伪科学还有市场的缘故。但从根本上说,伪科学是一种伪装的科学,说穿了,伪科学的“成功”完全是基于人类的认识局限(这种局限来源于自然界的未知过去和无限未来)和人们因此产生的某些心理因素的欺骗手法。
伪科学的产生是有其土壤的。伪科学是在非科学的基础上朝着非理性的方向发展起来的现代迷信。而非科学则发源于和愚昧无知相伴的古代迷信。在人类社会的早期,神是无处无时不在的。人们无论作什么事都得问问神,神主宰着人的命运,甚至日常生活。而神在人间的代表则是那些所谓掌握着神的秘密的巫师。如果一个原始部落发生了失窃事件,由于没有什么破案的常识和现代化的手段,他们就只能用一种“信则灵”的迷信来解决事端:先让部落的全体成员蹲在地上,由巫师念咒,召唤神的力量,然后叫众人站起。每个人都坚信不移,真正的贼会被神钉在地上而站立不起。这种信念之强,连贼本身也确信无疑(参见《事物的起源》)。这种方法之所以灵验,除了对科学的无知外,主要是利用了人们的心理因素,而这种心理因素也是长期愚昧统治的必然结果。
按理说,随着科学的进步和人类理性的抬头,这类伪科学便会消声匿迹。但是在今日西方,这种迷信却并非如此,它们有时还巧妙地打起了科学的旗号,比如“星相学”就是一例。它利用天文学的某些知识,宣称自己总结了几千年的预测经验,为自己装上了堂皇的面具,正如《奇事再探》一书所指出的那样:“当前,星相学正在大放异彩。如今有专供恋爱与婚姻、事业与职业以及证券交易用的算命天宫图,甚至还有专供人们玩赏的猫和狗的算命天宫图。”在这里,“信则灵”的原则依然是科学和伪科学的分界标准,它只不过比古代迷信多了一件科学的外衣罢了。即使这样,它的荒谬性还是不难揭露的。
如果说,我们对由于愚昧无知而造成的古代迷信还可以宽容和理解的话,那么对歪曲事实和置事实不顾的伪科学则必须加以反对,因为非如此科学就不能进步。事实上,伪科学的历史至少和科学的历史一样长,也许还要悠远。由于人类认识上的局限,伪科学的存在是不足为怪的。而那些未解的历史之谜和无穷无尽的自然之谜,反倒成了科学的真正动力。对所有奇异神秘问题的解答,我们也“向往着未来”。但是,我们向往未来,不是寄希望于非理性的伪科学结论,不是盲目崇信那些标新立异的奇谈怪论,而是信赖科学和科学方法为我们提供的实事求是的事实依据。
值得一提的是,象《众神之车》这样一本并无科学价值的书,理应为人冷落,但在西方却被列入畅销书,至今已被译成三十几种语言,印数也高达数百万册。这种书籍本身所具的价值与其畅销状况相悖反的情况,是值得我们寻味的。西方固然不乏比较严肃的出版家,但更多的却是只知以牟利为能事的出版商。往往有这种情况,一本毫无科学价值可言的书,只因立论新奇而被出版商视为有利可图,于是便利用各种传播媒介的蛊惑宣传而使其路身于畅销书之林。因此,对于国外的畅销书,即使是以“科学”面目出现的畅销书,对于我国读书界来说,也应该加以审慎的辨别和精择,而不能盲目崇信。
(《众神之车》,〔瑞士〕厄里希·冯·丹尼肯著,吴胜明等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一九八三年六月第二次印刷,0.50元;《奇事再探》,〔美〕C·J·卡佐、S·D·斯格特合著,陈元璋等译,知识出版社(沪)一九八三年七月第一版,0.97元)
李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