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遗稿未被按照他的嘱托焚毁,却在他死后象模象样地整理出版,当年布拉格一个凡是人皆可不理的保险公司的小职员,今天被发现是与我们的时代关系密切的大作家,社会真是大大地进步了,进步到凡是人皆可把卡夫卡挂在嘴边做一己的思想观念、文学见解之装饰的程度,真可谓日新月异,须再三刮目了。但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掉转看社会的眼睛来看卡夫卡呢?既然没被烧掉的作品放在熙熙攘攘的社会中,既然它在逼视我们的眼睛,我们的心灵。
为什么一定要说卡夫卡随手写下的东西有些像散文、有些像微型小说、有些像诗呢?难道在那些已知的文类如小说、散文、诗等等之外就不存在写作了吗?难道任何一种写作都是一种类的写作?在已有文类的间隙中写作,或者根本就不在乎这种后于写作的界限的自由写作,就一定不允许存在吗?写作,人类精神自由的创造活动,也一定要“名正言顺”吗?我们必须再问:接受卡夫卡,意味着接受什么?
想起一位中国现代作家的话,似乎恰好表达面对卡夫卡的一种情境、一份情绪:
或是昏黄的灯光下,放在你面前的是一册杰出的书,你将听见里面各个人物的独语。温柔的独语,悲哀的独语,或者狂暴的独语。黑色的门紧闭着:一个永远期待的灵魂死在门内,一个永远找寻的灵魂死在门外。每一个灵魂是一个世界,没有窗户。而可爱的灵魂都是倔强的独语者。
(《卡夫卡随笔》,冬妮译,漓江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六月版,2.80元)
品书录
张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