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病人的药品消费量占世界第一,医书的出版自然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奥迪勒·雅各布出版社的《常见病丛书》,到拉鲁斯出版社的《小拉鲁斯医学辞典》和《家庭医学百科全书》;从罗歇出版社的《最畅销的常用药》,到各种像阿斯匹林一样出售的药物指南,可谓一应俱全、不胜枚举。要想在众多的医书中引人注目,书名必须别出心裁,像阿歇特出版社的《癌症的预防和治疗:正确的选择》,格拉塞出版社的《新的永生:健康地活到一百二十岁》,便是由于抓住了人们的心理而畅销不衰。后一本书的作者加布里埃尔·西莫诺夫其实是一位核物理学教授,据他说创造长寿奇迹的关键是微量元素硒,因为它能消灭在人体内破坏细胞核和加速衰老的自由基。
一九八八年,巴朗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名为《使身心超常的三百种药物》的指南,终于在医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本匿名著作公然鼓励人们服用兴奋剂和刺激性药物,以适应现代生活的压力。医生们群起而攻之,指责该书不仅错误百出,并且没有任何关于用药的禁忌或注意事项,因而非常危险。按照出版界的惯例,一本书越受抨击,便越是引起好奇和议论,卖得也就越快,所以医学界大张旗鼓地批判的结果,是使这本书大为畅销。巴朗出版社原来只打算印一万三千册,因此竟加印了十倍。最后只好由卫生部长克洛德·埃文出面,向法院控告巴朗出版社违反药品广告法,把未售出的书没收了事。鉴于舆论对医书评价不一,法国《读书》杂志特地采访了三位医学专家,并在第二一八期(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上发表了《医书是否危险》的调查报告。
三位专家认为,医书的作用是介绍医学常识而不是提供治疗方法。医生往往没有时间向患者详细解释,因此医书在使业已就诊的患者了解病情、教育孕妇和老年人等加强自我保健、以及使例如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家属掌握护理方法等方面是很有益处的。但是除此之外,医书的泛滥对读者只会导致种种弊端,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主动对号。大凡一个人想买关于某种疾病的医书,他实际上已经在怀疑自己有病,或者很可能患这种病,因此对书里所写的症状会在心理上产生认同。他在阅读时听不到医生的解释,只能独自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以至对自己无中生有的症状深信不疑、焦虑万分,到就诊时连医生的诊断也不相信了。
二是胡乱医治。医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门艺术,即使医生治病也不一定有十分把握,不是医生的人当然更不能随意诊断了。但是医书容易诱导人进行自我诊断,把肩膀疼当成关节炎,其实却是冠状动脉炎;把喉咙疼当成咽喉炎,却未料到可能就是心肌梗塞,往往因此而延误治疗,造成严重后果。
三是用药不当。世界上没有一种药物是完全无害的,即使是最普通的维生素,吃得过多也会引起睡眠不适等副作用,何况药物之间的相互影响十分复杂。有些人自己缺乏药物常识,看病时却指名要医生开医书或电视广告里吹嘘的药品,不但对患者本身不利,也会给医生造成压力。
四是随波逐流。和时装、家具一样,疾病也是一种时髦。某种病时髦的时候,某类医书便大量出版,实际上医书出版再快,也赶不上医学水平的实际发展。现在不少人读了医书之后对胆固醇谈虎色变,而这些书多出版于四、五年之前,当时的医学把胆固醇说得太可怕了。至于某些为了耸人听闻而不负责任、谬误百出的医书,自然更是有害无益。
精神病科医生贝亚特里斯·博菲尔最后表示,他认为医书的大量出版是一种社会病的反映:由于缺乏强有力的精神价值,人们容易陷于焦虑,愈来愈难以承受生活中的种种忧虑,稍有不适便求助于医书和药物。心血管外科医生让-保尔·库埃蒂尔则建议成立专门机构,对医书的出版予以监督和管理。另一方面要唤起读者的责任感,即像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把这句话印在医书的封面上“对本书理解不当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远眺巴黎
吴岳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