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忏悔是对往昔的错失缜密思考后的郑重表态,所谓“积罪尤多,今既觉悟,尽诚忏悔”是也!有的是求人原谅,有的是求己心安,但任何人进入这圣坛下都有个艰难过程。参与了某些重大政治事件的人,还需要较长时间和政局的变化,才能有所感悟。因为人们都受制约于时代,只是由于各个人的学识、品德、环境不同,被制约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胡风先生在棍棒林立的五十年代,敢于坚持真理直言上书,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他的学识、风骨令人敬佩,但那时他以为三十万言书可辩出个真理,并把希望寄托于“最高当局”,就表明他也难以看透那个时代的趋向。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巴金老人自省,但他的《随想录》写得那样真诚、坦率,足见他心地的崇高,不愧为文学泰斗!但这部书也只有一九七六年十月后才能写,才能出版,并有人敢于鼓掌!
不幸的时代给人们带来的惨痛,常令人黯然!
周扬由于当年的思想倾向和所处的文化宣传领导地位,在十七年间扮演了文化大头目的角色,受其害者可谓多矣!“文革”后,他能皤然悔悟,表明他多年监狱没有枯坐,曾在囹圄中认真思考。一九七九年四次文代会上,我见他在西苑饭店的礼堂里,向数百名作家坦诚检讨,并向被他整过的人一一赔礼认错,是颇感人的!
那时候他还在朝,再次担任了中宣部副部长、中国文联主席。中国文坛是向宽松方向走,还是再拧紧,他仍是个有影响的人物,领头反“左”是要担风险的,并使他不得不与当年的有些朋友分道扬镳。
忏悔并不能改变每个人在历史上曾扮演过的角色,只不过以当事人身份把真相以及现在的认识道出而已,这也需要学识、品德和勇气!这比那些整了人还公然声明永不忏悔的人好多了!
整了人又永不忏悔的人,并非有何峥嵘风骨,只不过深得厚黑之道,心目中从没有人民,他们只顾眼前不管未来,更不相信会有历史的裁判!
最可怕最可恼的正是这类人!
说《读书》
云南昆明 彭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