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9期

回乡感恩

作者:梁贤之






  三
  
  那是1948年旧历十二月初的一天。刘润雪和李明杰扮作烟贩子进入苏北解放区。刘润雪又找到侄儿刘磊,一同来到碾庄。深夜,他们买了一口棺材,同王大忠、徐明哲悄悄来到尤湖南面的苇塘里。李明杰掏出杨志君给他的地形图,就着打火机,看了好一阵,还没找到准确地点,柳树上的记号刻得不深,天黑看不见。王大忠和徐明哲用铁锹试着挖了几个小土堆,都没找到尸体。刘润雪急了,便在周围的土堆上用力往下踩,他断定当时掩埋仓促,盖土一定很松。忽地,他指着脚下的土堆说:“朝下挖!”果然,刨开冻土,露出黄华韬的尸体。认定之后,王大忠和徐明哲将尸体装入棺材,用一辆土车推着,摸黑上路了。五个人都身无分文,全靠刘润雪、李明杰从南京带来了两箱“金字塔”香烟,一路吃饭、住店全用香烟来顶账。王大忠推车,徐明哲拉车,其余的人跟在后面。第二天他们来到邳县周山头,这儿山路又陡又窄,路上全是滑石蛋蛋,土车被颠簸得左右摇摆,累得王大忠两眼直冒金星。突然,“咔嚓”一声,土车翻倒棺材抛在路边,王大忠也摔了一跤。李明杰怒气冲冲走到王大忠面前,不问青红皂白,甩手就是两个耳光。王大忠被打得火冒三丈,大骂李明杰:“你娘的是牲口还是人?俺来搬尸,是你们说了好话请的,山陡路窄,你打空手走路也不帮一把,反而动手打人,老子不干了!”
  王大忠说走,徐明哲也不干了。多亏刘润雪讲了许多好话,拉过李明杰给王大忠赔礼道歉,又各给两人一包香烟,棺材尸体重又搬上土车才算上了路。
  过了几天,他们来到五河县城,这是淮河流域南北交通的一座重镇。国共双方以河为界,南岸是国统区,北岸是解放区,敌我对峙,岗哨林立。但好在当时还未发生大的军事冲突,南北照常通行,只是两岸的哨卡盘查行人很严。
  刘润雪、李明杰早就听说通过哨卡要有路条,运尸过卡难度很大,如果没有解放区当地政府开出的路条,显然是走不通的。眼见天色已晚,他们便找个客栈住下,把棺材放在荒郊。
  第二天,天未亮时雄鸡啼唱,吵醒了刘润雪。他睁眼一瞧,李明杰的床上空着。他把油灯拨亮,再细细看看,李明杰的东西都不在了。再点数剩下的20条香烟也只有10条了。他赶忙喊醒侄儿刘磊,说:“姓李的小子,肯定是害怕被解放军抓住,吓跑了。这事现在要我们给他顶杠了。”
  刘磊一旁喋喋不休:“我说不来吧,您硬叫我来,说是能赚大钱,现在等解放区政府抓我们坐牢去吧!”
  “咳。你别怨啦!”刘润雪心烦意乱地说:“让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眼下的处境确是需要他作出决定的时候。如果冒险送尸去南京,且不说路程遥远,前途险恶,即使到了南京,能有何名何利?刘润雪转念一想果断地对刘磊说:“看情况共产党就要稳坐江山了,我们还守着这具国民党人的死尸干什么?走,另谋生路去!”
  再说睡在隔壁房间里的王大忠和徐明哲,由于连日的劳累,倒在床上便打起呼噜,醒来后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作为国民党少校副官的李明杰。会置他们司令官的尸体于不顾,悄然溜走了:更不会想到受柳碧霞重托的刘润雪叔侄也会弃他们而去。当他们起床后,屋子里再也不见那三个人的影子,行李也不见了,一看香烟只剩下5条了。他们一直等到小半晌午,才确定那三个人真的溜走了。徐明哲一拍大腿说:“娘的,他们走。俺也走!”
  王大忠连连摇头。徐明哲说:“黄华韬司令与俺们没啥沾亲带故的关系,你别死心眼了!”王大忠仍旧摇头。徐明哲又说:“表哥,在周山头,你还挨姓李的打,难道忘了?”
  提起周山头,就把王大忠心里的火撩起来了。猛地,他把脚一跺:“回家,土车也不要了!”
  当他们出了店门的时候,王大忠的气消了。他停住步,对徐明哲说:“俺琢磨了一下,无论如何不能把黄华韬的尸体丢下不管。俺们这一走,太缺德了!人活在世上,多少要积点阴德……”
  没等王大忠说完。徐明哲就吼了起来:“他要是个好人死了,俺们为他吃苦受累,也值!可他带兵打解放军,也害了不少老百姓。”
  王大忠道:“古话说,‘人死无罪’,现在他不是活人啊!再说,黄司令在台儿庄指挥部队打日本鬼子,也曾出生入死,保国卫民,也曾为国家做过好事!俺们把他的尸体运到南京去,算是对得起这位抗日名将,我们也算是有始有终做了一件善事。”徐明哲仍摇头不止,王大忠赌气了:“好!你走吧,俺一个人把棺材推走!”
  徐明哲心想:“表哥既然这样懂道理,办善事,俺独自回家,日后怎能说得起话?”想到此,他转身走到王大忠跟前,说:“表哥,俺跟你去南京!”
  王大忠满心欢喜,他俩又推着土车棺材上路了。其实,解放军的岗哨主要检查是否私带武器或有什么走私通敌的物品。检查之后,没有可疑又有路条,照样放行。岗哨看见是薄板棺材装死人,只当作是老乡家办丧事,没多盘问,王大忠和徐明哲把棺材和土车推到浦口,抬到船上,不一会到了南岸,国民党哨兵照例对下船的人一一盘问、搜查。哨兵指着棺材喝问装的什么,王大忠没好气地回答:“死尸!俺们老远推来送给你们的,快告诉你们长官吧。”
  哨兵火了,拉动枪栓说:“快走开,老子崩了你!”恰在这时,团长鲁元宝走了过来,喝问是什么人的尸体,运到哪儿去?王大忠一古脑儿把刘、李偷运黄华韬的尸体的经过说了一遍,鲁团长不相信:黄司令的尸体怎么会落到两个乡巴佬的手里?他忽然记起几年前在青年军官训练团听过黄华韬的讲演,黄司令的左额有一块很显眼的伤疤。那是血战台儿庄留下的,忙命令哨兵掀开棺盖。好在天气寒冷,黄华韬死去才十几天,尸体并未腐烂,鲁团长细端详一会儿,认定没错,于是对王大忠说:“既是黄司令的遗体,你们把棺材推到团部附近的河神庙去,明天我给你们发赏。”
  王大忠和徐明哲放下棺材,鲁团长便让他们在团部伙房喝酒吃肉,说了一番抚慰的话,还嘱咐说是为了安全,叫他们今晚就在河神庙厢房安宿。接着鲁元宝便把参谋叫到团部,命令他半夜去河神庙把两个送尸人干掉,免得送尸去南京请赏抢了他的功!恰好,伙夫王勇经过团部窗前,偶然听到了这个阴谋。王勇是碾庄附近被抓丁来的农民,早就恨死了这伙国民党官兵。他心想:两个老实巴交的乡亲吃尽苦头,长途跋涉把尸体送来,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被狠毒的鲁团长抢功害掉性命,天理难容啊!激于义愤,他顿起解救乡亲之念。天黑时,王勇怀揣一把锋利的尖刀,用篮子装了几个馒头,来到河神庙。哨兵问他干什么,王勇扯了个谎:“团长让我来送饭的。”哨兵说:“团长命令没有他的手令谁也不能进河神庙。”“那不是团长亲自来了!”王勇抬手一指,就在哨兵回头的一刹那,王勇手起刀落,哨兵没哼一声便倒下了。王勇进庙扼要地向王大忠和徐明哲说出了鲁团长要杀掉他们向南京邀功的事,催促道:“你们快走吧!”王大忠为难地说:“俺们走了,黄华韬的尸体咋办?”王勇急了:“你们自己的命都难保,还想着死人干什么?”王大忠说:“大哥,俺们好事要做到底!”
  王勇琢磨了一会,计上心来。他想,若留下哨兵的尸体,鲁团长知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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