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人生与茶
作者：石玉录
我的心疼了，我再也不无忧无虑了，我意识到我的这种身份是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的，我必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一定要成为一个能喝上毛尖茶的人。
我开始写小说，上高中时我的作文就好，我曾梦想当个作家。现在，我决心实现这个梦想，决心做一个能喝上毛尖茶的人。此时，我们那儿正上演电影《人生》，电影中高加林同命运的不懈抗争极大地鼓舞了我，我也像高加林那样，晚上，当人们都沉湎在甜蜜的梦乡时，我坐在小煤油灯下奋笔疾书；上山打柴休息时，我坐在高高的山顶上，望着逶迤的群山，望着苍茫的天空，苦思冥想，想到好的情节、细节，便记在本子上。
转眼一年过去了，那天，我正坐在家里写不知是第多少篇短篇小说时，邮局那个长着两条长腿的邮递员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是封大信，沉甸甸的，寄信人是云南昆明《滇池》编辑部。我的心立刻怦怦跳起来，我曾给《滇池》寄去一篇小说，难道我那篇小说发表啦？我急不可耐地打开信封，翻开杂志，果然，我的那篇《七月七之夜》赫然印在短篇小说的栏目里。我好高兴哟，但我没笑，反而嘴巴一撇，泪水哗地一下从眼里涌了出来，我赶紧跑回屋，关上房门，将脸捂在那本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滇池》上哭了起来。后来，我嫂子说我，你那次哭得多难听哟，像头驴叫。
从此后，我更加勤奋了，我像只勤劳的老母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生着我的“蛋”，一颗“新星”从山沟里升起，县里重视我了，地区里重视我了，连省里也重视我了，不久，我被转为国家干部，被安排在县广播站当编辑，我成了我们县里的高加林。
那时候，我们那儿只有县城里的干部才喝茶，县城里的干部有工资，有钱吃肉，经常吃肉的人肚里才有油水，才喝茶，所以，每年一开春，县城里的干部们便忙活着买茶，他们要买够一年喝的茶，因此，每年春天，买茶便成了县城干部们的一件大事。
我们家有一座叫太阳池的茶山，这座山的山顶不是尖的，而是窝下去的，像一张大铁锅。每天早晨，太阳最早照到这里；每天下午，太阳又最迟离开这里，用我们现在时髦的话说，叫采光率高，所以，人们取名太阳池。太阳池不但日照充分，还土质肥沃，有太阳的时候，太阳光尽情地倾泻在这儿；没太阳的时候，这里便云遮雾绕。良好的自然条件使这里的毛尖茶汤色碧绿，香气清高，滋味浓厚，人们都以能喝上太阳池的茶而倍感荣耀。所以，每年春天，县城里的干部们都想方设法到这儿弄上几斤毛尖茶；每年春天，从县城到太阳池的路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
成为国家干部的那一年春天，我也加入了这支买茶的队伍，尽管在这之前我曾经常到太阳池，但这次和过去不一样，过去，我是以一名农民的身份来太阳池打柴；现在，我是以一名县城里的干部身份上太阳池买茶。人虽仍是那个人，但身份变了，意义变了。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我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我知道，路边的田里有许多目光在注视着这支队伍，有许多熟悉的目光在注视着这支队伍中的我，其中就有肖小改的爸和肖小改的妈。肖小改现在已经找到人啦，那个人虽不是个农民，但也不是县城里的干部，而是个菜农。所谓菜农就是县城周围种菜的人，比农村人强，但比城里人差。肖小改的妈想给肖小改找个县城里当干部的人，但县城里的干部又嫌肖小改是农村人，低不成，高不就，于是，肖小改的妈就给肖小改找了个菜农。我想，当肖小改的爸和肖小改的妈看着我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肯定后悔得要死。让他们后悔去吧！谁让他们目光短浅？我狠狠地想。
买好了茶，人们都怀着满意的心情陆续下山，而我没有，我又朝一个树林茂密的山头走去，我的心情不能平静，我想去散散心。过去，我经常在这里拾柴，那里有块大石头，每当我拾够柴时，便爬上这块大石头，让山风吹走我身上的疲劳，让白云拂去我心头的愁绪。现在。我又爬上了这块大石头，景仍是那些景：苍茫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起伏的群山，苍翠的茶林，但我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我叉开双腿，深吸一口气，朝远处吼道：“哟嗬嗬”，“哟嗬嗬”，“哟嗬嗬”，“哟嗬嗬”……吼声在周围的山窝里回响，越传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我又吼道：“我也喝上了毛尖茶”，“毛尖茶”，“毛尖茶”，“毛尖茶”……声音又在周围山窝里回响，越传越远，越来越小……声音引起了山下一群采茶姑娘的注意，她们四处张望，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但是，她们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我，我得意地笑了。我放肆地将裤子退到脚脖子上，挺起肚子，朝山下洒了股毛尖茶般的尿液，又转过身子，下沉丹田，朝山下“腾腾”放了两个响屁……
日月如梭，人生如梦，转眼之间我到上海已经十年了，真正了解茶是在上海，上海虽不产茶，但聚集了全国的名茶。我这才知道，茶分绿茶、红茶、青茶、花茶、砖茶，我们那儿的毛尖茶仅是绿茶的一种。仅绿茶中就有许多名茶，如西湖龙井、黄山毛峰、碧螺春等，真是天外有天，茶上有茶。
喝茶有利于健康，这也是在上海知道的。我国传统中医学认为，茶为万病之药。茶叶的医疗保健功效十分广泛，如止渴生津，清热解毒，明目消食，去肥腻，下气利水，益气力，坚齿去痰，延年益寿等。过去，我们说喝茶涮膘，饿得快，以为是件坏事，现在才知道不但不是件坏事，而且还是好事。人们吃肉吃得多了，血液便变稠，稠乎乎的血液流不动，便会在血管壁上沉下来，便血管变窄，从而促成高血压、冠心病、脑卒中等一系列心血管病。而喝茶可以清除血液里过多的脂肪，使血管通畅，这便是喝茶涮膘的基本原理。喝茶还防癌。茶叶中的某些物质可以抑制致癌物对人体的侵害，甚至可以杀灭某些癌细胞。茶叶对消化道疾病、感冒，甚至爱滋病都有防治作用，因为茶叶对多种危害人体的病菌、病毒有明显的杀灭和抑制作用。现在，人们越来越多地使用高科技产品，高科技产品在给人们带来方便、快捷的同时，所含的辐射也在危害着人们的健康，而茶叶可以抗辐射损伤，所以，对于长期接触射线的“荧屏族”来说，茶叶是不可多得的保护神……
茶叶有如此多的神奇功能，我深深为我们家乡幸运、自豪。我这才知道，我们家乡的那个太阳池盛的不仅仅是阳光，是茶叶，还是健康，是长寿。所以，后来我和家乡的哥哥通电话时，便劝哥哥也喝茶。哥哥说，喝呀，现在有油水啦，也不怕喝茶涮膘了。我说，不仅如此，喝茶还可以防治癌症，防治感冒等，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哥哥。哥说，人家都喝呀，现在，大家也像县城里的干部一样，没事时，喜欢泡杯茶，边喝茶边聊天。
哥哥知道我爱喝茶，每年都要给我弄些茶叶，我除了自己喝，还要送一些给我的朋友。我给朋友们讲我们家乡是多么多么的美：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到处干净得像谁用清水擦洗了一番似的；我给朋友们讲我们家乡太阳池的茶是多么多么的好：汲山水之灵气，撷日月之精华，男人喝了越长越雄壮，女人喝了越长越美丽。讲得我的朋友们两只眼睛瞪得像对牛铃铛一样，嘴巴咂得山响。
现在，喝茶已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每天早饭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泡上一杯茶，望着杯子里上下翻飞的茶叶，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茶香，我便想起了我的家乡，想起了家乡的哥哥、肖小改、金华嫂子等乡亲们，人生，这就是人生，我的人生和茶有着剪不断的情缘，茶给我的人生增添了沉重的思考，无尽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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