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梅雨之夕》:朦胧的诗
作者:杨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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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从心里感谢这永远地,永远地垂下来的梅雨,给他创造了接近少女的良好条件,少女的困难,使他有了靠近她的借口。他期待着,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梦……
轻薄的雨“侵袭她底前胸”时,他便移近了这少女,走上了护送少女的路途。 “在响着雨声的伞下,在一个少女底旁边,我开始诧异我的奇遇。事情会得展开到这个现状吗?”这个现状虽然是主人公所期待的,但“这个现状”仍使他感到心虚,因为,“在我身旁同走,并且让我用伞荫蔽着她,除了和我的妻之外,近几年来我并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心虚,他觉得店铺里有许多人歇下了工作在看他们。于是,“我将伞沉下了些,让它遮蔽到我们的眉额。”在这低沉的伞下,主人公的白日梦插上了遐想的翅膀。他开始恨起那个伞柄,因为它遮隔了他欣赏少女的视线。从侧面看,主人公有了一个新发现,这少女很像他初恋的情人,“我不时在梦里,睡梦或白日梦,看见她在长大起来”,在这雨朦胧,夜朦胧,心朦胧,梦朦胧之时,他的潜意识里的真情暴露了,原来他每日思恋的是他初恋的少女。这样,他为什么常在雨中漫步而不想回家,为什么对一个不相识的少女如此依恋、关怀,全都得到了解释。他的这不宁静的烦躁情绪来自何方?来自这心中的梦。
初恋的失去和婚姻的不满造成他心灵的创伤。主人公又不得不深深地隐埋和压抑这心灵的创痛,将它压抑在冰山的底层——潜意识之中。然而,压抑并不能使创伤消失,只能增加心灵的痛苦,所以,主人公不得不通过欣赏雨景来转移注意力。然而一遇时机,这创痛就会钻出来,使人出现变态或幻觉。在雨朦胧、夜朦胧的梅雨之夕,少女就是引发这创痛的导火线。这创痛在朦胧中不再是痛苦,而是甜蜜的回忆和遐想。
在这雨夜的奇遇里,主人公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虽然在这个梦里,主人公似乎看见商店柜台里有妻子忧郁的眼光,但这梦仍不失为一个好梦。“至于我自己,在旁人眼光里,或许成为她的丈夫或情人了,我很有些得意着这种自譬的假饰。”明知是假饰,也要做短暂的陶醉,“如像真有这回事似的享受着这样的假饰”。主人公在这里享受的是心恋,精神的恋爱,是单相思,只有付出没有获取的爱,他仍然满足并陶醉于这种爱。然而,现实是无情的,他从少女的鬓边颊上被潮润的风吹过来的粉香中,闻到了和妻子一样的香味。接着就出现妻子的幻觉,妻子幻象的反复出现,打破了他的美梦。由此可见,在他的潜意识中认为,使他的梦想成为现实的最大障碍,就是妻子的存在。所以,在他梦到最美好处,一定会有妻子出现。他对妻子的厌倦和妻子对他的压力,使他在朦胧的梦中也不能洒脱,不得轻松。他不得不在妻子的幻象反复出现中回到现实。梦是美好的,但毕竟是梦;现实是残酷的,却不能不回来。他终于从他的白日梦中醒来,醒来后,觉得“在身旁由我伴送着的这个不相识的少女的形态,好似已经从我的心的樊笼中释放了出来。我才觉得天已完全夜了,而伞上已听不到些微的雨声”。少女离他而去了,他只得坐车回家。他不得不叩响了自家的门,而又把妻子的回应声听成“伞底下伴送着走的少女的声音!”门开了,朦胧里又觉得柜台里用嫉妒的眼光看他的女子。走进门,灯下的妻子的脸上又找不出那个女子的幻影来。梦到此时,不得不彻底地醒了,因为实实在在的妻子就在他身边。
梦虽然是渺茫的,虚幻的,但表达的感情却是真实的,美好的,是一曲初恋的赞歌。
三、优美的画、朦胧的诗
作者施蛰存让我们进行了一次朦胧的旅行。淡淡的忧愁,缕缕的哀怨,却有着无边的遐想,无尽的回味,朦胧的美感,朦胧的享受。
在《梅雨之夕》中,作者既注意挖掘潜意识的流动,又注意它与意识的联系,注意将虚无缥缈的潜意识与清晰的自觉的意识相结合。作品表现了主人公怀念初恋少女的潜意识,然而,这个潜意识的抒发和表现又是借助现实中实实在在的梅雨和少女来引发,在表现虚幻的潜意识时,并没有排斥对生活理性的态度,没有脱离感情的逻辑轨道。这与西方现代派作品是有区别的。
作者在表现潜意识的自由和随意时,也表现了意识的理智和抑制,这自由的潜意识仍然戴着一个意识的理智的枷锁。这样,作品就不像西方现代派作品那样扑朔迷离,杂乱无章的随意流动,主人公无意识的遐想,受到了意识的控制。在这里,他的迷蒙的潜意识与清晰的意识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相冲突的不平静的流。使作品在虚幻中见其真实,朦胧中见其清晰。
作者抓住梅雨之夕的自然特点,以画面的迷蒙和感情的含蓄,创造了一个朦胧、虚幻的氛围,犹如一幅精湛的画和一首优美的诗,其美尽在朦胧中。给人一种隔纱看花,梦中吟诗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受和体会。作品的主人公经常处于一种模糊状态,常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理解,提出疑问,对自己的行动“并不曾很清晰地意识着”。主人公还不断地出现错觉与幻象及无端的联想,这一方面加深了朦胧的色彩,一方面又暴露了主人公潜意识的隐秘。
施蛰存在《梅雨之夕》中创造的这种朦胧美,为心理分析小说开辟了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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