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犹斗的“困兽” 同声的反抗

作者:甄 蕾




  同是受压迫的女性,到了中国现代作家曹禺的那里却又是一番风味。在《雷雨》的序中,曹禺称,繁漪是他在《雷雨》的八个人物中最早想出的,他说:“我是欢喜繁漪这样的女人的……我想她应该能引动我的怜悯和尊敬,我会流着泪水哀悼这可怜的女人的。我会原谅她,虽然她做了所谓‘罪大恶极’的事情,——抛弃了神圣的母亲的天职。”从历史的角度看,繁漪是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受男权压迫的一个代表,她的某些违背人伦的行为,历史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的,她的遭遇是残酷的,她的不幸是应予同情的,她的那种反抗的精神和行为是可以理解甚至是值得颂扬的。“我(曹禺)算不清我亲眼看过多少繁漪。她们都在阴沟里讨着生活,却心偏天样地高。热情原是一片浇不息的火,而上帝偏偏罚她们枯干地生长在砂上。这类的女人,许多有着美丽的心灵。因了不正常的发展和环境的窒息,她们变为乖戾。成为人所不能了解的,受着人的嫉恶,社会的压制,这样抑郁终身,呼吸不到一口自由的空气,在我们这个现实社会里,不知有多少吧。在遭遇这样的不幸的女人里,繁漪自然是值得赞美的。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虽然依旧落在火坑里,情热烧疯了她的心,然而不是更值得人的怜悯与尊敬么?这总比阉鸡似的男子们,为着凡庸的生活,怯弱地度着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更值得人佩服吧。”因而曹禺为我们塑造了繁漪这样一个最“雷雨的性格”人物形象,让她如闪电般迸发“艳丽的火花”,让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可忍的恨”。
  繁漪是曹禺在热血奔腾的青年时期打磨出来的一个文学典型。一出场他就称繁漪“一望就知道是个果敢阴鸷的女人”,后来他又说“当她见着她所爱的,快乐的红晕散布在脸上”,就会觉得“她是能被人爱的,应当被人爱的”。在《雷雨》中,曹禺对繁漪寄托着厚重的信任和同情。当繁漪听到自己的儿子周冲说喜欢丫鬟四凤、繁漪问他怕不怕别人知道了说闲话、周冲回答他不会放在心上时,她虽然不赞成这件事却只因为这句话就表扬周冲道:“这倒像我自己的孩子。”当周萍说周朴园的话铁令如山、不得不从时,繁漪却说:“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曹禺爱怜、同情繁漪,但他更崇尚、敬重繁漪。曹禺把自己的青春活力赋予了繁漪,他把他心中的利剑交给了繁漪,他要繁漪昂首挺胸永不屈服,他要她面对着通天的男权,面对着黑暗的世界,面对着狰狞的独裁,横劈竖刺,勇往直前。曹禺曾说他写《雷雨》是为了“暴露大家庭的罪恶”,他要批判周朴园的伪善、专制和草菅人命,要揭露周萍的软弱、逃避和自私自利。纵观全剧,繁漪是唯一的一个在这个象征着人间罪恶的大家庭里,与这父子两代人短兵相接、东拼西杀、血战到底的人。当然曹禺笔下的繁漪,不是一个冷酷的斗者,而是一个血肉丰满的女性。不管她的“疯狂”到了什么程度,不管她的“越轨”怎么离格;她那万变不移的正义和善良始终在她身上闪烁着光芒。剧本最后,就在繁漪的歪打正着,使残酷的真相暴露于众时,繁漪突然发现原来周萍和四凤的相恋比起她和周萍的爱情更加不幸,于是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仇恨和失望,悔恨地对周萍说:“萍,我,我万想不到是——是这样,萍——”当四凤跑出去时繁漪也忘记了四凤是自己的情敌,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要“打了她,烧了她,杀了她”的诅咒,她急喊着:“四凤!四凤!(转向周冲)冲儿,她的样子不大对,你赶快出去看看去。”在这里,繁漪身上的劣迹和缺憾,被她的正直的光芒化解了。繁漪,在中国近现代的女性抗争史上,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典型,她有着令人敬佩、发人深省和让人振奋的永恒的价值。繁漪掘出了男权社会的罪过和弊痼,繁漪实践了女性的奋斗和抗争,繁漪发泄了曹禺“被压抑的愤懑”,承载了曹禺的苦心和孤诣,因而也使作家获得了此类剧作史上的空前成功。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甄蕾(1981-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英]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简·爱》,祝庆英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
  [2][英]简·里斯(Jean Rhys):《藻海无边——〈简·爱〉前篇》,陈良廷、刘文澜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6年版。
  [3]曹禺:《雷雨——四幕话剧》,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4]杨静远编选:《勃朗特姐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5]方平:《为什么顶楼上藏着一个疯女人?——〈简·爱〉、〈呼啸山庄〉研究及其他》,上海译文出版社,1994年版。
  [6]朱虹:《英国小说的黄金时代——1813-1873》,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
  [7]田本相、胡叔和编:《曹禺研究资料》,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年版。
  [8]潘克明:《曹禺研究五十年》,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
  [9]王兴平等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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