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卽以侵略中国的所谓“大陆政策”为其一贯国策,其第一目标则为攫取我国的满(洲)、蒙(古)。自清末以至民初,巧取豪夺,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民国十九(一九三○)年中原大战爆发,东北军入(山海)关靖难,边防空虚。驻屯于旅顺、大连地区的日本关东军,认为有机可乘。便于二十(一九三一)年夏、秋间,以中、韩两国农民万宝山冲突事件,及日军中村上尉被杀事件为借口,蠢蠢欲动,情势紧张。此时中原大战结束不久,国军战力耗弱,中共势力猖獗于华中腹地,两广(广东、广西)方面又因胡汉民被囚事件而有异动。中央政府面对如此情势,安能数面作战,轻启对外争端,陷国家于危亡之境。先安内而后攘外的国策,实乃势逼处此情非得已的痛苦决定。
因此,当“九一八事变”发生前的两个月,万宝山事件发生时,张学良已看出日本的膨胀野心,已不可能用和平方法制止。他一再电请南京中央重视这个事实,并请示对日和战的态度。根据日本外务省的档案资料显示,七月十日及十四日,张学良曾两次电呈南京中央。一则曰:“满蒙问题最后不用武力实难保全。日本对外膨胀政策旣定,我方亦应深具警觉。”再则曰:“由万宝山事件及韩人排华风潮以观,日本拟推展其大陆政策,有向满蒙入侵之意,已事属昭然。固不论其对象为中国抑为苏俄,事关满蒙存亡,吾人便应早有打算。”七月十二日,蒋介石主席在覆张学良的密电中,戒告他说:“日本诚狡黠阴险,然今非我方对日抗战之时,除另电王部长(按卽外交部长王正廷)外,吾兄亦应监视民众勿生轨外行动。”十三日,监察院长于右任,也在覆张的密电中表示:“中央现在以平定内乱为第一,希望东北同志体会此意,切戒轻举。”(按此时行政院长由蒋主席兼任,立法院长胡汉民辞职幽居,继任院长林森未到职,司法院长王宠惠消极赴沪(上海),考试院长戴传贤念佛修省,故仅由蒋、于二人对张学良作此答复。)嗣因日军中村上尉被杀事件,情况更趋紧急。张学良迭向中央有所请示,八月十六日、九月十一日,蒋主席一再电张指示:“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在东北如何寻衅,我方应力避冲突,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置国家民族于不顾。”及“避免与日军冲突。”当时张学良驻节北平,正在从事于中原大战后华北方面的善后处理。他面对强敌,体认中央当局的谋国苦心及处境,势难得到有力的支持。懔于本身任重而力不足,对日军殊难作有效的抵抗。故于七月六日,致电东北政务委员会,谓:“此时如与日本开战,我方必败,败则日方将对我要求割地偿款,东北将万刼不复,亟宜力避冲突,以公理为周旋。”同日,他又面告辽宁省主席臧式毅派来北平请示的警务处长黄显声:“日军如寻衅,应极力避免冲突,以免事态扩大。”时至九月,情况更急,他又于六日致电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及东北政务委员会说:“现在日方外交渐趋吃紧,应付一切,亟宜力求稳慎。对于日人,无论其如何行为,我方务当万分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因此,“九一八事变”发生的当晚,日军进攻沈阳北大营,驻军第七旅王以哲部,遵奉荣臻“不准抵抗”的电话命令,稍事接触,卽行撤退,沈阳随即沦陷。紧跟着,日军连续占领安东、营口、长春、吉林、昌图等十七个城市,各地驻军亦皆未加抵抗。此后不到三个月,东北三省全告丧失。
“九一八事变”发生之日,蒋主席适乘轮赴江西,督剿中共。南京当局的反应,就是国民党中央常会,于九月二十日举行会议,作出“对日本武力退让,交涉决不放松”的决定。蒋主席闻耗立即返回南京,于九月二十一日在陵园召集党政军首长,研商应付办法。二十二日,他在南京市党部党员大会演讲时指出:“我国民此刻必须上下一致,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以待国际公理之判断。”二十三日,国民政府发表“告全国国民书”,申述“政府现时旣以次案件诉之于国联行政会,以待公理之解决,故已严格命令全国军队,对日军避免冲突,对于国民亦一致诰诫,务须维持严肃镇静之态度。”十月十三日,蒋主席又在国府纪念周致词中,强调说明“拥护公理,抗御强敌。”凡上所述,所谓“逆来顺受”、“避免冲突”,实卽“不抵抗”的同义语。实乃事变前中央与地方当局共有的默契,事变后共持的决策。诚如近代史学权威梁敬錞教授在其所着“九一八事变史述”中所说:
“吾人今日自日本外务省情报档案中,检得民国二十年七月万宝山事件发生时,蒋、张之间确曾交换过对日避免冲突之意见。……学良电中之公理,与蒋九月二十二日、十月十三日两文之公理,若合符节,足证避免作战,实曾经过中央与地方对日战略之检讨。此种战略,正确与否,虽饶有辩论余地,而不抵抗之责任,要非张学良一人所能独负,则亦史家持平之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