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蒋先生到达西安以后,为了迅收剿共的大功,连日召见各高级将领,垂询指示,启导朂勉,且于八、九两日轮番召宴东北军的军、师、旅长多人,多所嘉慰。但有时张学良、杨虎城两人却未获参加,张学良对此发生疑惧。他在“忏悔录”中曾说:“蒋公数次召集将领会议,皆无良同杨虎城列席,致使良与杨虎城发生疑惧,而良则有甚于疑惧者,是思蒋公对良不加信任,已不重视矣。因之同杨虎城计议,遂决行强谏劫持之谋。”
其三、中央旋即发表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前敌总司令,负起西北剿共的实际指挥责任。又传出东北军即将调驻河南、安徽整训的消息,更增加张学良和东北军的不安。
其四、蒋先生到西安后,张学良差不多每天都跟他见面,有时单独相见,有时跟别人在一起,见面时每有言语上的争论。张在“忏悔录”中说:“当蒋公在华清池同良两次谈话之后,良心情上十分冲动,尤以十二月九日夜为甚。”他所说的谈话内容,在已知的资料中未见记载。但是十二月十日的谈话中受到申斥,则是因九日学生游行请愿所引起。原来受中共及其同路人策动纠集的一些学生,于九日举行游行请愿,要求立即抗日,他们先到西北剿匪总部及陕西省政府请愿,以后又想强赴临潼面见蒋先生,行至灞桥,与军警发生冲突。张学良适时赶到灞桥:对学生讲了一番话,即把学生给挡回西安。第二天(十日)他见蒋先生时报告此一事件及其处置的经过,自认颇为得体,蒋先生不以为然,面予申斥。张自承因此事件“我与蒋委员长在言语上发生了很大的冲突。”蒋先生在其十二月十日的日记中,亦有关于此事的记述:“汉卿向余报告在灞桥对请愿者说话,曾谓‘我可为你们代表,有话可以代达;同时我亦可为委员长的代表,可酌量考虑你们的要求。’彼自以所言甚得体,言时甚得意,余当即纠正其谬,谓:‘一人决不能做两方面代表而站在中间,所谓信仰领袖,应如此乎?’又自省曰:‘对张学良说话,不可太重,免于心不安。”张学良为人,小事精明,而心志不定,可悲也。”
其五、张学良于王曲军官训练团及十二月十日受到蒋先生严厉斥责后,杨虎城看出他那种彷徨郁闷的心情,便乘机对张说:“在目前情势下,团结抗日是全国军民一致的呼声,蒋先生既然不肯接纳我们的意见,与其等着他派大军来消灭我们(这是张、杨二人那时共有的疑惧),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促成他改变态度。假如到了那个时候,全国人民都支持我们,而他还不觉悟时,我们就拥护副司令领导我们抗日。”
张学良听罢杨虎城的话,沉思很久,才徐徐对杨说:“兹事体大,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不妨利用前方将领目下都在西安之便,先召集他们开次会,听听他们的意见如何再说吧。”杨虎城说:“好,我们就在今天(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二时在绥署召集他们开会,至于什么人应该参加,由你我自行决定后,即行分别通知他们。”
张说:“好吧,就这么办。”
杨离去后,张即吩咐苗剑秋去打电话,召集各将领开会。
那次参加会议的人,东北军方面有于学忠、何柱国、王以哲、缪澄流、刘多荃,以及张的机要秘书苗剑秋等。第十七路军方面计有孙蔚如(第三十八军军长)、韩威西(绥署参谋长,原名光琦)、李志刚(绥署秘书长)等。由张、杨共同主持,张民首先发言,说明召开这次会议的严重意义。经过一番讨论,一致议决:“为了贯彻抗日救国的主张,对蒋先生不惜使用‘兵谏’的手段,以促其觉醒。”并决定由东北军负责赴华清池接请将先生,由第十七路军负责执行省政府及西京招待所的警戒任务。但皆以使用温和手段为主,不得使其发生流血事件。发动的时间定为十二日上午六时。
会议开罢后,张学良觉得接请蒋先生的任务特别重要,必须派一忠诚干练的人员负责执行,乃命苗剑秋给驻防甘肃平凉的第一○五师第二旅旅长唐君尧发出一封“机到即来”的限即刻到的电报,并派专机于当天下午把唐君尧接到西安。同时命苗剑秋协同李志刚起草通电文稿。(原电后叙。)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待张学良由新城大楼绥靖公署回到金家巷私邸时,于学忠即跟踪而至,他是来对张作最后的劝告:
“现在副司令既然决定了对委员长进行兵谏,我们做部下的当然听从你的命令。可是,最后我还是想问副司令一句话:第二步的后果怎么样?副司令考虑到没有?”
张答:“你所指的第二步后果,自然是说怎样来收拾大局了。我的意思是只要委员长接受我们的抗日意见,准许我们的部队开赴前线抗敌,使国家民族得救,无论有什么不良后果,我个人都愿意承担起来!”
张学良说到这里,禁不住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此时的于学忠也不禁为之哽咽,什么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张学良狠狠拍了一下手掌心,接下去又对于学忠说:“我知道我干这件事,一定有人认为是大逆不道,可是为了国家,我只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管不了那许多了。(按“别”字作“系”字解,是北方的俗话。)”
其六、张学良召开此一重要会议决定行动的同时,似乎还没有放弃向蒋先生最后进言的的努力。此时他无暇也不便亲自出面,就派其亲信政训处副处长黎天才,前赴华清池晋见蒋先生,对停止剿共,合力抗日的问题,再作申述。黎天才事先未曾向行辕报告请准,径自求见,这在当时是有违惯例的行动。蒋先生破格接见他,已属特别优容。但他所提的意见,在蒋先生听起来,又跟张学良所说的同样乖谬,心中当然不悦,于是就“痛切诫斥。”他在“西安半月记”中说:
“黎天才等忽来见,事先未约定,殊觉突兀。黎谈话时,对剿匪方针表示怀疑,与汉卿昨日所言者如出一辙,知其受毒已深,痛切诫斥之。”
蒋先生对黎天才如何痛斥呢?李金洲在“西安事变亲历记”中会经约略提及,他说:“事后天才兄对作者详述经过,称十一日下午,曾奉委座召见,责其有亏职守,严加申斥,谓现在西安已成红城,政工人员所司何事,闹到这种地步云云。”
黎天才把他受到严词训诫的情况,回报张学良以后,张氏知道蒋先生对他们停止剿共的请求,绝对不予采纳,更受刺激。同时他发现停在临潼车站的蒋先生专车,业已升火待发,深恐蒋先生即将离陕,其计划将落空。所以急不暇择,在新城大楼的紧急会议中,决定立即采取劫持的手段,实行兵谏。
蒋先生对此危急情况,当时一无所知。当晚他召宴各高级将领时,看到张学良局促不安,始生疑虑。他在“西安半月记”中,有如下的记载:“是晚召张、杨、于各将领来行辕会餐,商议进剿计划。杨、于均未到,询之张汉卿,则知彼亦于今晚宴来陕之中央军政长官,杨、于先在西安招待,俟此间餐毕,将邀诸人同往也。汉卿今日形色匆遽,精神恍惚,余甚以为异。殆以彼昨来见时受余责斥,因而不快欤?或彼已闻余训责黎天才之言而不安欤?临睡思之,终不明其故。以时迟,亦遂置之。”
其七、上述十二月十一日西安事变发生的前夕,蒋先生在华清池召宴各高级将领中的一番谈话,气氛至为凝重,乃成为西安事变不可避免的最后决定因素。张玉荪在所着“华清池之旅”一文中,有如下的一段记载:
“十二月十一日晚间,……委员长忽然约请了几位高级官长在潼宴会。被邀的有总司令陈辞修、蒋鼎文、卫立煌、朱绍良、于学忠及张、杨二人。……临时,杨虎城和于学忠电话请假。……在宴会进行快终了时,委员长忽然宣布……。张副司令学良一听见了该项口头宣布的命令后,面色立刻大变。隔了半晌,就起立报告……(按张文所说蒋先生口头宣布的西北剿共高级人事安排和兵力部署,以及张学良请示各点,都是听别人事后告诉他的。征诸当时情势,其可信性不高。且无官方及其它有力资料可资左证,故皆从略。)当时委座听到张的询问,并没有直接予以答复,反而大为震怒并痛加斥责的说:‘屡次训示,你是军人,只要服从命令,不要问为什么?怎么?你又提出问题来了?!’要知道历次训示,都是在单独接见的时候,虽然词气严厉些,只有张自己知道,比较还能忍受。这次当场斥责,在场有许多高级将领,确使张羞愧无地,无以自容。……当晚席散时,各将领应主任邀,在办公室小坐,张独匆匆往外走,我照例追上去,恭送如仪。以往每次送张,他都礼貌的敷衍几句,有时还嘱咐,有困难时,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临上车,还会挥手示意。当晚可不同了,他只是低头急走,全不理会我在送他,我偷窥他的脸色,满面怒容,临上车,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我回头报告钱主任,今天张副司令面色不对,不知道为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