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此举可谓煞费苦心。不明真相的读者可能要问,司马迁为什么要力求给自己这部史书罩上一点“官修”的色彩呢?
这和汉代朝廷的修史政策有相当大的关系。
汉高祖刘邦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提三尺剑扫平群雄,在其心里是向不以读书人为意的。据史料记载,他曾把儒生的儒冠摘下来当尿壶,辅佐他打天下的几个有名的谋臣,如萧何、张良、陈平等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萧何是个小会计,陈平曾经被人怀疑与嫂子有染,张良习学的是黄石公之术。
直到山东大儒叔孙通裁定君臣之礼,太中大夫陆贾提出“马上得天下,不可以在马上治之”的谏言之后,刘邦才意识到文人及文化的重要性,他的曾孙汉武帝刘彻更是接受了大儒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形成了后世所谓“封建大一统”的文化,在这种“舆论一律”的大氛围下,读书人最忌讳的就是“妄论朝政,私修国史”。
稍后于司马迁,有一个人名叫班固。提起班固,人们都很熟悉,他字孟坚,是陕西安陵人。曾花费了近三十年的时间修成《汉书》,该书文辞渊雅,叙事详赡;继司马迁之后,开创了纪传体史书的又一种新形式,自创了“包举一代”的断代史体例。就是这样一个可与司马迁相媲美的大史学家,就曾因为被人告发“私修国史”而锒铛入狱,差点死于狱中。
司马迁那个时代,文网虽然不如后世之严密,但倘若他不“拉大旗作虎皮”,那么,他的史学创作就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即使进行下去,杀青付梓之后恐怕也要被付之一炬。倘若读者诸君同意笔者的观点,那么,请你们千万不要因此而改变对司马迁的尊敬,因为他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司马迁在完成这部巨著之后曾有一段话叙及他当时的心境:“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读者可以细细体会。
“太史公书”这一叫法大约延续了近一千年。
长孙无忌一槌定音
现在有许多人以为说司马迁写了《史记》乃是班固的“发明”,此种说法大可存疑。
不错,班固及乃父班彪确实曾称司马迁之书为《史记》,但在班氏父子的辞典中,“史记”却是作为一个比较通用的名词而非专称出现的。
为了说明问题,我们不妨引几段《汉书》:
(1)《汉书·艺文志》:“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
(2)《汉书·司马迁传·赞》:“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
我们知道,《汉书》系班固的苦心经营之作,上引两段话中出现的“史记”显然不是司马迁所写,这说明,“史记”一名在班氏父子那里还是个通称。
汉代以后至唐朝初年,官方修撰的史书中并无“经籍志”一栏,所以,对司马迁的那部巨著称史记,也称太史公书,对别的史书也称史记,比如敦煌写本《贞男》称:“颜叔子,鲁人也……周时人,出‘史记’”,这里面的“史记”指的是《后汉书》的一条注。
初唐人释玄应所撰的《一切经音义》卷八十一:“《史记》云:‘籀者,周时史官教国子学童之书……’”中的“史记”指的又是《汉书》。(详见《汉书·艺文志》)
把司马迁的作品正式定名为《史记》并赋予其官方权威色彩的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字辅机,河南洛阳人。系唐太宗皇后长孙氏之兄。公元626年曾参与发动“玄武门之变”,帮助李世民夺得帝位。他以皇亲及元勋的地位,历任尚书右仆射、司空、司徒等职,封赵国公。曾奉命与房玄龄等修定唐律。公元649年,受命辅立高宗。高宗即位,任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奉命与法学之士对唐律逐条解释,成《唐律疏义》三十卷。
《隋书》乃系长孙无忌与魏征、于志宁、李淳风等人联合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