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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沉思录已经指出,现在,法国一共有大约一百万左右得天独厚、使人心生爱慕的女性。好逑的君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为她们倾倒,或者私下爱慕她们。因此,如果要在国内寻找体面的女人,就必须象第欧根①那尼样,打着灯笼,在她们中间仔细寻觅。
①第欧根尼(公元前413—327),希腊哲学家,鄙视社会财富及社会习俗,栖身于木桶之中。对人类亦异常鄙视,曾于白昼提灯,穿行雅典闹市,有问之者,答曰:“吾欲觅真正之人。”
在寻觅之前,我们先讲一个题外的故事。
有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长得身材颀长,两臂滚圆,象铺路工人用的木夯,穿的靴子做工也十分精巧。一天早上,他们两人在全景巷口的大马路上相遇。
“噢,是你!”
“是啊,亲爱的,我还象原来的我,对吗?”
接着,两人多少有点诙谐地笑了。随着这样的玩笑,两人便聊了起来。
他们象警察想认出盗匪嘴脸那样,阴险地仔细打量对方,看清彼此戴的手套、穿的背心都很干净,领带系得也很整齐,肯定彼此都没有落魄以后,便亲热地互相挽起胳臂。他们从杂耍剧场开始走,没到弗拉斯卡蒂街彼此便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翻译成通俗的话就是:“最近搞了个什么妞儿呀?……”
通常总是一个美貌的女人。
哪个巴黎警察的耳朵不象在战斗的日子里灌满枪声一样,灌满行人的千百句街谈巷议,哪个警察听不到拉伯雷所说的,凝固在空气中的万语千言的三星两点呢?①但大部分男人在巴黎散步就如同吃饭,活着一样,觉得很普通,根本想都没有去想。很少有什么灵巧的音乐家和有经验的相面学者能够参透这些零碎音符的弦外之意,这些话语所抒发的情感。
①见《巨人传》第四部第五十五至五十六章,庞大固埃在海上听见解冻的语言。
啊,漫步巴黎真是一件赏心乐事!闲逛是一门学问,是眼睛的享受。散步是苟延残喘,闲逛才是真正活着。美貌女子,秀色可餐,即使索取报酬,别人也心甘情愿,而那个烤肉铺老板的烤肉虽然香气诱人,使利穆赞人鼻翅噏张,垂涎三尺,但即使只索价二十个苏,顾客也不一定愿买。①闭逛是享受,是收集精辟的话语,是欣赏不幸、爱情和欢欣的崇高画面以及或雅成俗的肖像,是深入观察芸芸众生:如果你年轻,你会向往一切,拥有一切;如果你已年老,你会恢复青春,获得年轻人的热情。而且,如果你是一个闲逛的艺术家的话,你会听到对我们心中悬而未决的疑问作出的许许多多的回答。
“她已经三十五岁了,但你会觉得她还不到二十!”一个目光炯炯、心情激动的青年说道。他刚出校门,象薛侣班②那样,看见谁都想吻一下。“怎么,亚麻布的晨衣和钻石戒指咱们有的是……”一个公证人的书记说道。一个军人说:“她有马车,在法兰西剧院有包厢!”而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象反唇相讥似地大叫道:“这个,我一个子儿也不用花!瞧咱们长得这帅劲儿……老兄,难道你连这样的都要?”说着,散步的这个人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同伴的肚子。“啊,她可爱我了!”他的同伴说道,“本来不应存这非分之想,但她的丈夫真是蠢透了!唉!……布丰③描写动物的确是第一流,但对名叫丈夫的两脚动物……”(结了婚的人可不喜欢听这个!)“啊!朋友,简直是个天使!……”这是对一个悄悄在耳边问的问题所作的回答。“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或者把她指给我看吗?……”
①见《巨人传》第三部第三十七章。
②薛侣班,十八世纪法国剧作家博马舍所着《费加罗的婚姻》中的风流少年。
③布丰(1707—1788),十八世纪法国博物学家、作家,着有三十六巨册的《自然史》,对自然界作了唯物主义的解释,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科学创见。
“噢,不行,那是个体面的女人。”
如果一个大学生被酒店的女老板爱上的话,他会很骄傲地说出她的名字并把朋友们带到她的酒店里去吃饭。如果一个年轻人爱上了一个卖日用品的小商人的妻子,他会涨红了脸告诉别人:“她是个洗衣妇,一个纸商的老婆,一个卖帽子的、卖布匹的小商人、一个小职员的媳妇儿”等等。
可是,爱上地位低微的女人这一事实一经承认和公开,在蠢人、小伙计、小职员中间便被大事渲染,伴随而来的是对那个女人家财的颂扬和夸大。丈夫一个人经商,很有钱,家具很漂亮,再说,那妇人到情人家里幽会,系着开司米羊毛围巾,乡下有一座别墅等等。
总之,一个年轻人总会想出种种极充分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情妇很快便会成为一个体面的女人,如果当时还不是的话。我们风雅的习俗所创造的这一崇高称号已经变得难以确定,正如怎样才算言谈彬彬有礼一样,难以定下一条界线。那么,到底怎样才是一个体面的女人呢?
这个问题与女人的虚荣心、她们情人的虚荣心,甚至与她们丈夫的虚荣心密切相关,因此,我们在这里必须制订一些总的原则,而这些原则是长期观察的结果。
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一百万得天独厚的女人完全有资格得到体面的女人这一光荣称号,但事实上,她们并非全部能入选。下面就是公认的入选原则:
格言
一
体面的女人主要指已婚的女人。
二
体面的女人都不到四十岁。
三
可以用金钱打动的已婚女人不是体面的女人。
四
拥有私人马车的已婚女人是体面的女人。
五
在家里下厨房做饭的女人不是体面的女人。
六
一个男人不管从事什么商业,只要一年能赚到两万利勿尔,他的妻子就是一个体面的女人。
七
一个女人,如果把汇票说成是换票,把靴子说成蝎子,把石灰石说成石炭石,提到一个男子的时候说:“某某先生真是个笑剧!”,那不管她有多大的财产,也不能说是个体面的女人。
八
一个体面的女人应该生活宽裕,使其情人认为,她绝不会增加他的经济负担。
九
住在第四层楼(里沃利街和卡斯蒂利奥内路除外)的女人不是体面的女人。
十
银行家的妻子总是体面的女人。但坐柜台的女人则不是,除非她的丈夫生意做得很大,而且她不住在自己铺子楼上。
十一
一个主教的未婚侄女如果住在主教叔叔家里的话,可以被公认为体面的女人,因为如果她若有什么私情,就势必要欺骗自己的叔父。
十二
一个体面的女人是一个人们怕影响其名誉的女人。
十三
艺术家的妻子永远是体面的女人。
如果贯彻这些原则,一个来自阿尔代什省的男子便能解决在这方面出现的一切问题。
一个女人要想不亲自下厨房,并且有良好的教养、有爱美的感情、有在私人客厅的长沙发上一躺就是几小时的权利,能够过精神上的生活,那么,如果在外省,她必须至少有六千法郎的收入,如果她在巴黎,就必须有两万利勿尔的进帐。
从这笔财产的数目,我们便可以估计出,在那一百万妇女当中,有身分的女人究竟有多少了。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粗略统计。
三十万人,每年一千五百法郎的收入,这相当于国库为养老金、终身年金和永久年金付出款项的全部和抵押公债的总数。
另外,三十万个有产者,每人享有三千五百法郎的土地收入,相当于全国的土地收入。
二十万受款人,按每人平均收入一千五百法郎计算,相当于国家和各省、市的预算;扣除了债务,神职人员的基金、军人每人每天五个苏的军饷和他们的日用品、武器、膳食、服装等费用;二十万商人,平均每人两万法郎资本,即法国所能有的全部实业界人士。
这就是一百万名丈夫的情况。
但是,在国家总帐目或在别的帐目上登记的,每年只有一千、五千、一万、两百、三百、四百、五百和六百法郎收入的人又有多少呢?
纳税不超过五法郎、二十法郎、一百法郎、二百法郎和二百八十法郎的有产者一共有多少呢?
我们估计,在靠国家预算生活的人中,收入只有六百法郎的小职员有多少呢?
有些商人只有虚拟资本,光靠信贷而手中一个有价值的钱也没有,过手的财源很多,但象筛子打水一样,一文钱也剩不下来。这些人有多少呢?有的大商人,真正的资本不过一千、两千、四千、五千法郎,他们的数目又有多少呢?啊!实业家们!……敬礼。
咱们把他们实际的经济情况估计得宽一些好了,就把这一百万人一分为二吧。年收入一百到三千法郎的家庭,算它有五十万,也就是说,有五十万名妇女有成为体面女人的条件。
根据我们这篇统计沉思录最后观察的结果,我们有理由从这个数目中减去十万。因此,我们认为有一个命题已经在数学上得到解决,即在整个法国,能给风雅的丈夫带来他们在爱情中所追求的美妙高雅享受的女人,只不过是四十万之数。
的确,在这里,我们应该提醒看我们这篇文章的读者一件事,爱情的内容并不是几次温柔体贴的谈话,几夜风流,一两次聪明或笨拙的爱抚,和被称为嫉妒的一星发自自尊心的火花。上述四十万女人并不是那种人们可以说“只把一己所有奉献出来的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不,她们拥有我们火热的想象给予她们的财宝,她们懂得高价出售她们并没有的东西,来补偿她们所能给予的庸俗平凡的爱。
难道吻一个轻佻女工的手套会使你感到有比任何女人都能给予你的五分钟欢愉更多的快感吗?
难道和一个女商贩谈话会使你产生获得无限享受的希望吗?
你和一个身分比你低的女人在一起,自尊心获得满足的是她,而你并不知道你给予别人幸福的秘密。
你和一个财富比你多或者社会地位比你高的女人在一起,你的虚荣心会得到巨大的满足,而她也一样。一个男人从未能把自己的情妇提高到自己的地位,但一个女人总可以把情人的地位拉到与己相齐。“我可以生出王子,而你永远只能生出私生子!”这是一种闪耀着真理之光的回答。
如果爱情是一切欲望之首,那是因为爱情能带来一切欲望。我们情爱的深浅视我们美丽的情妇用手指弹动我们心中琴弦数目的多寡而定。
比伦是一个首饰匠的儿子,后来成了库朗德公爵夫人的情人,夫人登上王位,他竟帮助自己这个年轻貌美的情妇册立自己为国家的主宰①。上面提到的四十万女人应该以这位夫人为榜样,使自己的情人获得同样的幸福。
①比伦(1690—1772),俄国库尔朗德公爵夫人安娜·伊万诺夫娜的宠臣。公爵夫人于一七三○年登基,成为俄国女皇,一七三七年,封比伦为皇夫库尔朗德公爵。
要在客厅的满座高朋中占一席地位,就必须成为一位社交界名媛的情人。但我们往往或多或少地放不下架子。
因此,那些由于受过良好教育、才能出众、聪明过人、在各民族引以为骄傲的芸芸男士中脱颖而出的人便群起向民族的这一部分巾帼精英进攻。我们谈到的那位丈夫要不惜一切去保卫其芳心的女人只能在这一阶层的女人中去找。
至于这些贵族女人的标准对其他社会阶层是否适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女人的举止、谈吐、以及思想都十分讲究,她们受过得天独厚的教育,有艺术审美观,有感受、比较和思考的能力,待人接物温文有礼,成为法国时下的风范,她们的标准应该也适用于其他所有民族,所有种族的女人。本书要奉献给一位高贵的绅士,他必须独具慧眼,能够追随每一阶级内逐渐减弱的光线,抓住某种观察仍能真实反映的文明。
因此,对伦理道德来说,现在去研究在这些可爱的女性当中到底有多少恪守妇道的人,难道不是很有意义的吗?难道这不是全国性的与丈夫切身利益有关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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