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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据我所知,巴黎没有一个住宅是依照前两篇沉思录的方法设计的。但我同时也要补充一点,我是根据一所房子想出这种方法的。这座了不起的堡垒属于行政法院一位年轻的审查官所有,此人醉心爱情,同时又是个醋坛子。
当他听说有一个人苦心孤诣地想使法国的婚姻臻于美满,便诚心诚意地为我打开他邸宅之门,并让我参观其中的女眷内室。我欣赏主人的巨大天才,他用华丽的家具、漂亮的地毯和鲜艳的油画十分巧妙地掩盖了出于几乎东方式的嫉妒心理而采取的预防措施。我认为,他妻子绝不可能利用自己的居室去欺骗自己的丈夫。
“先生,”我对行政法院这位看来在重要的夫妇政策方面并不高明的奥赛罗①说道,“我不怀疑,子爵夫人一定非常喜欢居住在这座小小的乐园之中。尤其是如果你经常也在这乐园里,她更会喜不自胜。但总有一天,她会感到厌烦,因为,先生,一切都会日久生厌,即使对最美妙的东西也如此。那么,当子爵夫人觉得你所有别出心裁的安排已经失去原先的魅力,张嘴打呵欠,或者也许向你提出实行她幸福所不可缺少的两种权利,你又怎么办呢?她要求的权利就是:个人自由,即随她兴之所至,可以自由出入,以及书信自由,换句话说,可以自由给别人写信和收取信件,而不必担心你的检查……”
①奥赛罗,莎士比亚名剧《奥赛罗》中的主人公,威尼斯的大将,因怀疑妻子不忠,把贤淑的妻子杀死。因而成为嫉妒和轻信的典型。
我刚说完这番话,子爵便使劲抓住我的胳膊,大喊道:
“女人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世界上比国王更忘恩负义的是人民,可是,先生,女人的忘恩负义比国王和人民两者加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已婚的女人对待我们,仿佛君主立宪制度下,公民之对待国王。你枉费心机使国家富饶,人民丰衣足食;政府徒然用尽各种办法,把警察、参众两院、行政机构、全部武装力量都用上,使人民不致饿死、使公民出资以煤气为各城市照明,使四十五纬度的太阳为他的子民取暖,最后还规定禁止除收税官以外的任何人索取金钱;政府还白白凑合给公路铺上石头路面……,总之,一个如此美丽的理想国却没有一个优点受到人们的欣赏!公民们需要别的东西!……他们毫不惭愧地还要求有在这些公路上任意散步的权利、要求有知道交给收税官的钱用在什么地方的权利。如果要听从某几个末流作家的胡言乱语和某些所谓典型法国的想法(这些想法是一小撮自称爱国者——其实是随时准备为了一百万、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人,或者一个公爵的名分而出卖良心的坏蛋——所耍的把戏),国王就必须把王权分给所有人,使每人各得一份。
“子爵先生,”我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完全同意你在最后一点上的意见,但你怎样做才能避免答复你妻子的正当要求呢?”
“先生,我会……我会效法各国政府,象这些政府那样回答。反对党的成员总想使他们的委托人相信政府非常愚笨,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先庄严地颁布一种宪法,根据这一宪法,我妻子将被宣布拥有完全的自由。我充分承认,她有权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写信给什么人就写信给什么人,有权收到别人写给她的信,并禁止我知道信的内容。我妻子将拥有英国议会的一切权利:我会让她想说多久便说多久,让她讨论和提出强烈和有力的措施,但不能让她执行,然后……我们走着瞧!”
“我的天!……”我心里暗暗说道,“这个人真是和我一样,精通婚姻之道啊!”
“然后,你会发现,先生,”为了想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内心表白,我提高声音回答道,“你会发现,你在某一个早上会变得和别人一样蠢。”
“先生,”他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请让我把话说完。这就是那些伟大的政治家称之为理论的东西。但是,他们懂得通过实践使这种理论烟消云散。部长们比所有诺曼底的诉讼代理人都更加掌握偷梁换柱的技巧。梅特涅先生和皮拉先生①都是有大能耐的人,他们长期以来心里都在考虑,欧洲是否有理智,是否生活在梦中,是否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是否曾经作过推理,这一切是群众、各国人民和妇女们做不到的。梅特涅和皮拉先生惊讶地发现,我们这个世纪掀起了一股宪法热,犹如上一世纪出现哲学热、路德那个世纪兴起的宗教改革热一样,因为一代代人似乎真的象一批批阴谋家,虽然行动有别,但殊途同归,口号也代代相传。可是,这两位先生的吃惊是完全错误的,我谴责他们恰恰就在这一点上,因为他们有理由希望享有权力,而资产阶级不能从他们六个王国②中每一个的底层按时出现,使他们坐卧不宁。象他们这样杰出的人物为什么想象不到君主立宪制这出喜剧所寓有的深刻教训呢?为什么看不到给一块骨头让我们这个世纪啃啃是最最重要的政策呢?
①皮拉(1782—1865),梅特涅亲王的秘书,也是他的传记作者。
②当时奥地利由六个王国组成。
“在有关王权方面,我的想法和他们绝对一样。权力是一种精神上的有生命之物,象人类一样,需要保存自己。保存的要求可用五个字所概括的基本原则来支配,这五个字就是:不能有所失。为了不失去任何东西,本身就必须增长,或者保持无限大。因为权力如果静止,便等于不存在,如果后退,就不再成为权力,便受另一权力所摆布。象这两位先生一样,我知道,如果一个权力作出让步,其本身便只是假象!此权力内部便会出现另一种实质上要长大的权力。两权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因为一切生存之物都想最大限度地发展自己的力量。因此,一种权力如果做出让步就必定会设法把让步收回来。两种权力之间的斗争便形成我们君主立宪的政府,错误地使奥地利外交界的首长①感到恐惧,因为虽然喜剧终归是喜剧,危险性最少而获利最多的还是英国和法国所上演的喜剧。这两个国家曾经对人民说:‘你们自由了!’于是,人民便感到满意。他们进入政府,象一大堆零,使个位数增添了价值。但如果人民想有所行动,人们便会给他们演出马夫桑丘变成自己海岛上的君主以后想吃饭的那一场戏②。但是,我们这些男人必须在我们的家庭中模仿这美妙的一幕。所以,我妻子完全有权利出门,但要告诉我上哪儿去、怎样去、为什么事情出去,以及什么时候回来。为了取得这些资料,我不使用我们警察那种粗暴手段(总有一天,我们的警察会变得温和一些),而小心翼翼地采取最优雅的方式。我的话语、目光、和面部交替出现好奇和漫不经心、严肃和开玩笑、矛盾和爱情的语调和表情。这就是夫妇之间的小场面,充满智慧、风趣和温馨,演起来很有意思。自从有一天,我替妻子把头上戴的桔子花冠轻轻摘下来的时候起,我便明白象给国王加冕那样,我们演的是一幕长长的喜剧中滑稽的开头一段。”
①指梅特涅亲王。
②在《堂吉诃德》中,桑丘当上海岛总督以后,人们给他端上丰盛的菜肴,但每上一道菜,医生便将菜拿走,怕桑丘吃了不舒服。
接着,他又激动地说道:“我有警察!……我有王家卫队,我还有总检察官!……难道我能容忍我妻子不带一名穿制服的仆人而自行徒步出门?有仆人跟随不是很有气派吗?这样,她还可以美滋滋地对大家说:‘我有仆人伺候。’但我的自卫原则是总故意使我出门的时间和我妻子出门的时间凑在一起。两年以来,我一直有办法向她证明,让她挎着我的胳臂出门,始终是我的乐趣,这种乐趣历久而常新。如果天气不好,难以步行,我便试着教她潇洒地赶一部由一匹轻快的马拉的车子,但我可以向你起誓,我想办法不让她过早学会!……如果偶然或她蓄意,想不得到通行证便逃出家门,换句话说,想单独坐马车出去,我不是还有一个车夫,一个穿匈牙利服装的仆人、一个马夫吗?那么,我妻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了,总有一伙人跟着她,我可以完全放心……可是,我亲爱的先生,我们不是有许许多多的办法,用行动来撕毁夫妇宪章,用不同的解释来推翻文字的意思吗?我注意到上层社会的风习里包括闲逛这一项,可以使一个女人消磨半生而不觉得自己在活着。至于我,我订了一个计划,能够巧妙地把我妻子拖到四十岁而根本不考虑与别人通奸,就象已故的缪松①故意开玩笑,把一位中产阶级市民从圣德尼大街带到皮埃菲特②,使之并未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圣勒钟楼下面一样。”
①缪松(1739—1820),法国肖像画家,路易十六的宫廷画师,亦是著名的掩眼法大师。
②皮埃菲特,巴黎郊区的村庄。
“怎么!”我打断他的话对他说,“难道你那么凑巧,居然猜到了我打算在题为使人虽生犹死的艺术这一篇沉思录里描写的高明的欺骗手法?……唉!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门学问的人哩。这个简练的标题是我听了一位年轻的医生给我叙述克拉勃①一篇未发表的妙文之后得到启发而想出来的。在这篇作品里,那位英国诗人用拟人化的手法将一个虚构的生物取名为虽生犹死。这个人物走遍世界的海洋,追踪一具名叫虽死犹生的僵尸。我记得,当时在这首英国诗的高贵译者所宴请的宾客中,很少有人明白这首既真实又虚幻的寓言诗的神秘意义。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沉吟无语。我想到一代代人被‘生活’洪流所推涌,没有真正地活着便匆匆过去了。成千上万、不可胜数的妇女形象在我面前涌现,一个个都已死去,她们面带愁容,眼看着自己世事未谙而青春已逝,心情绝望、珠泪涟涟。我看见沉思女神正在远处,面带嘲弄的神态,我仿佛已经听见她那撒旦般的笑声,你大概就要把她杀掉……得了,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方法,可以帮助一个女人在她豆蔻年华、春情似火的时候,排遣易逝的韶光,快把这些方法告诉我吧……也许你会留给我几种策略、几条妙计,让我去描写……”
①克拉勃(1754—1832),十九世纪英国诗人。
子爵听见作者这种失望的表白,不禁笑了起来,满意地对我说:“象我们这个幸福的世纪所有年轻人一样,我妻子一连三四年用手指按在已经受不了的钢琴键上。她认真读过贝多芬的东西,哼过罗西尼①的小咏叹调,弹奏过克拉迈尔②的练习曲。我已经小心翼翼地使她相信,她在音乐方面高人一等。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对弹得最烦人的奏鸣曲也鼓掌称好,听的时候不打呵欠,还顺从地给她在滑稽剧院长期订了个包厢。这样,我至少在上帝创造的一个星期七天中有三个晚上能够得到安宁。我竭力搜寻音乐厅。巴黎有些沙龙很象德国的小酒店,没完没了弹变奏曲的酒铺,我经常去那里听叫人倒胃口的音乐,可我妻子却称之为音乐会。再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沉迷在她的乐谱之中……”
①罗西尼(1792—1868),意大利著名作曲家。
②克拉迈尔(1771—1858),德国钢琴家。
“噢,先生,难道你不知道培养女人对歌唱的兴趣、让她总在家里意马心猿,这样做是危险的吗?……你可能只差让她吃羊肉、喝清水了……”
“我妻子一贯只吃鸡胸脯肉,我注意安排,听完音乐会之后,便开舞会,在意大利歌剧院看了表演便组织一个大型的交际晚会!这样一来,我便成功地使她一年之中有半年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就寝。啊!先生,凌晨就寝的结果实在难以计算!首先,每一种这样的不可或缺的欢乐都成了我给予她的恩赐,其次,人家认为我对妻子总是百依百顺。于是,我不必说一句话便能使她相信,从晚上六点我们吃晚饭和她梳妆打扮的时候起,一直到早上十一点我们起床为止,都是她的欢乐时光。”
“噢,先生,你使她的生活这么充实,她一定对你感激不尽了!……”
“这样一来,我便只有顶多三个钟头的危险,再说,她不是还要学习奏鸣曲和复习歌曲吗?……我不是还常常可以提议到布洛涅森林散步,试试马车,回访客人等等吗?这还不算。女人最美丽的装饰是讲究雅致大方,在这方面花功夫永远不会过分,也没什么可笑的,而梳妆打扮却又给我提供了使她花掉白天最宝贵时刻的办法。”
“你真是我的知音!……”我高声说道,“这样一来,先生,如果你想教她一种连时下最讲究的摩登女子也不懂的艺术,你便可以每天吃掉她四个小时……向V夫人列举罗马贵族女人享受东方式的豪华而创造出的惊人的预防措施吧,告诉她当年在波佩皇后①宫中只侍候女皇沐浴的女奴的名字,象:乌恩托尔斯、弗里卡托尔斯、阿里庇拉里利、德罗帕西斯塔、帕拉蒂尔特里亚、庇卡特里斯、特拉克塔特里斯,据说,她们都打扮得像天鹅一样,为女皇擦身的女奴!……给她讲讲这一大堆女奴吧,她们的名单,米拉波在他那本《色情大观》中写得清清楚楚。只要她试图取代这群人,你便会获得许多安宁的时刻,还没算把那些罗马名媛的方法引进你家里所能给你带来的个人享受。这些罗马贵妇每根头发都经过精心梳理,洒满香水,每一条最细微的血管都似乎在没药、苎麻、香水、大海、鲜花的陶冶下,伴随美妙的乐曲,流淌着一股新鲜的血液。
①波佩皇后,公元一世纪罗马皇帝尼禄之妻。
“还有,先生,”那位越来越激动的丈夫接着又说道,“在健康方面,我不是也有很好的借口吗?由于健康十分宝贵,因此我便可以禁止她在天气不好时外出,这样一来,我便赢得了一年的四分之一时间。我还在我们之间培养起一种亲密的做法,就是不管我们两人之中谁出去,都要彼此吻别,同时一面说:‘我亲爱的天使,我出门了。’总之,我能预见未来,使我妻子困守家里,象新兵不能离开哨所一样!……我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种对履行母亲神圣职责的难以想象的热情。”
“在理论上驳倒她?”我问道。
“你猜对了!……”他大笑着说道,“我提醒她,一个交际场中的女人不可能履行对社会的责任,不可能持家、不可能注意穿着入时、不可能满足自己心爱的丈夫的各种要求,不可能抚养自己的子女……于是,她声称以卡图为榜样①。卡图想看看褓姆如何给伟大的庞培换襁褓,而她将来决不会假手他人而将会亲自照顾小孩,因为小孩的教育须从摇篮时代开始,未成型的思想和娇嫩的身体需要无微不至的关怀。你明白,先生,如果用这样的办法把我妻子幽禁在家里以后,我不施展手腕,要她自己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同时在一切事情上都征求她的意见,那我的夫妇间的外交手段对我便没有什么用处了。由于这种虚幻的自由是用来欺骗相当有头脑的女人的,因此,我不惜牺牲一切去说服V夫人,使她相信自己是全巴黎最自由的女人。为了达此目的,我竭力避免作出我们的部长们经常作出的严重的政治蠢事。”
①卡图,公元前二世纪罗马监察官,传说每当他妻子给儿子洗澡或换衣服的时候,他除了有国家大事要处理外,必定在场。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道,“当你想取消一项根据宪章给予你妻子的权利时,你便装出一副温柔和有分寸的神态,把匕首藏在玫瑰花下面,然后,在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插进她的心窝的同时,用友好的声音问她:‘我的天使,你觉得痛吗?’她也许会象被人踩了一下脚的人那样回答你:‘一点也不痛。’”
子爵不禁笑了笑,说道:“在最后的审判时,我妻子难道不会很惊讶么?”
“我不知道是你还是她最惊讶。”我回答道。
那个嫉妒的丈夫已经皱起了眉头,但听了我下面这番话,脸色重又变得开朗起来。我说道:“先生,感谢这偶然的机会使我高兴地认识你。没有你这一席话,对某些我们共同的想法,我肯定发挥得大不如你。因此,我要求你准许我把这次谈话公诸于众。我们发现有高度政治概念的地方,别人可能会认为多少有点辛辣的讽刺,这样一来,在两党眼里,我便会被公认为一个能干的人了……”
我正要感谢子爵的时候(子爵是我所遇见的第一位最合我心的丈夫),子爵又再次带我去参观他那些看来无可非议的套房。
我正想向他告辞,忽然,他又打开一个小客厅的门让我看,神情似乎在说:“在这里弄乱任何东西难道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我用点头回答这一无声的询问,正如晚宴上的客人在品尝一道出色的菜肴时,向主人点头称好一样。
“我这整套理论,”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来自几个字的启发,这几个字是我父亲在行政法院开会讨论离婚问题时,亲耳听见拿破仑说的。拿破仑当时大声说了一句:‘通奸是长沙发上干出来的事。’①因此,你看,我把这些同谋犯变成了间谍。”法院审查官接着又说道,一面指给我看一张用茶色克什米尔短绒大衣呢作面的长沙发,沙发上的垫子稍稍被揉皱了一点。“瞧,这种记号告诉我,我妻子曾经头疼,在上面躺过……”
我们朝长沙发走去,看见在这件要命的家具上放肆地写着“蠢才”两个字②。
①拿破仑在行政法院讨论民法草案时曾经说过:“通奸并不奇怪,只不过是长沙发上发生的、普通的事。”
②“蠢才”在这里意味着“被欺骗的丈夫”。
这两个字由四根毛发组成,那是
从美神果园——仙女迷宫之中,
一个钟情女子扯下来的东西。
从前有位公爵对之视同拱璧,
并为此创立了金羊毛骑士团。
骑士们高贵显赫,不可一世,
但他们人不多,净是神祗。①
①这是巴尔扎克借用著名寓言作家拉封丹一首名为《办不到的事情》的故事诗中的一段。公爵指十五世纪的勃艮第公爵,他为了纪念情妇的毛发,创立了金羊毛骑士团。拉封丹所说的“办不到的事情”指女人卷曲的毛发是无法弄直的。
“我家里没有人是黑头发的!”那位丈夫说着,脸忽地白了。
我赶紧溜走,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住要笑了。
“这个已经没救了!……”我暗自说道,“他在妻子周围设下种种障碍,结果只成全了妻子,使她获得了难以置信的欢乐。”
想到这里,我感到十分沮丧,上述的风流事件彻底推翻了我最重要的沉思录中的三篇,而本书的天主教般的正确性也从根本上遭到了否定。不少人愿意拿出金钱,作为V子爵夫人答应犯一次错误的代价,我却从心眼里愿意以同样数目的钱赎回V子爵夫人的忠诚。可惜的是,这笔钱我不得不永远留着。
事实上,三天以后,我在意大利歌剧院的休息室里又遇见了那位行政法院审查官。他一瞥见我,便匆匆向我走来。我有点不好意思,想躲开他。但他拉着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对我说:“唉!整整三天,我苦恼极了!……幸运的是,我妻子也许比一个昨天刚接受过洗礼的孩子还纯洁……”
“你已经跟我说过,子爵夫人是非常有头脑的……”我以相信中隐含挖苦的语气回了他一句。
“哦,今晚我欢迎开玩笑,因为今天早上,我获得了不容置疑的证据,说明我妻子是忠诚的。我一大清早便起来,打算完成一项紧急的工作……当我无意中把目光投向花园的时候,忽然看见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位将军的家仆正翻墙出去。我妻子的侍女从门厅探出头来,安抚着我的狗好让那个登徒子安然撤退。我拿起单筒望远镜,盯着那个坏蛋……是黑头发!……啊!看见这个比看见任何基督徒的脸都教我高兴!……但你可以相信,今天白天,我已经叫人把花架全部拆掉了。”——“因此,我亲爱的先生,”他接着又说道,如果你结婚,你一定要在花园里拴上条狗,在所有墙头都嵌上玻璃瓶底……”
“子爵夫人是否发现,最近三天,你心绪不宁呢?……”
“你当我是孩子?”他耸耸肩对我说,“我从来没这么快活过。”
“你是一个伟大人物,可惜没人发现!……”我大声说道,“并且,你不是……”
他没容我说完便走了,因为他看见他的一位朋友似乎有意走过去和子爵夫人打招呼。
对这次谈话中所包含的教训,我们还有什么可补充的呢?再说下去便嫌累赘而惹人生厌了。凡事非因即果。不过,所有做丈夫的人,你们已经看到了,你们的幸福真是千钧只系于一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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