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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能伤人的东西都是武器,从这一点看,感情大概是人能够用以打击同类的最残酷的武器了。席勒①头脑清醒,同时又学问渊博,似乎了解到某些思想对人类生理组织产生的强烈而迅猛作用的种种现象。思想能够杀人。这就是使人心碎的场面的寓意所在,象在《强盗》一剧中,诗人描写一个年轻人利用几点想法,在一个老人心里切下如此深的伤口,终于夺去了老人的生命②。科学能观察到我们思想精巧的机制,能够掌握我们感情的传导这种时代也许已经不远了。将来某个神秘学的传人必会说明,精神组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内在的人,它突出自己的猛烈程度并不亚于外在的人,而这两种力量可能进行的斗争,虽然我们眼力不济,难以看见,但与我们以血肉之躯参加的胜负难测的战斗一样,能致人于死命。这一点,我们将在陆续发表的研究文章中详述。我们的朋友当中,已有几位知道其中最主要的一篇,即《社会生活病理学》或《从数学、物理学、化学及超验性角度,对社会情态通过衣食住行、马医学或言语、行动等途径产生的种种思想表现形式进行研究的沉思录》。文章对这一切重大的问题都有所涉猎。我们这篇从形而上学的观点发表的短评,目的只是想提醒你,上层社会各阶级说起道理来天花乱坠,但只能从思想方面谈问题。
①席勒(1759-1805),德国著名诗人,剧作家,着有《强盗》、《华伦斯坦》、《威廉·退尔》等。
②这是席勒所着悲剧《强盗》中第一幕第一场的故事。做哥哥的在父亲面前大数弟弟的不是,使老人身心都受到致命的打击。
有些人内心温柔细腻而外表则刚如铁石,同样,也有些人心硬如钢,但外表却灵活多变,风度翩翩,使人产生好感,仪态优美,令人怜爱,但如果你用手轻轻抚摩一下外在的人,那么,用布丰的话说,这个双重性质的人便会立即作出反应,全身的棱角会把你的手划破。
我们专门给你描绘这类人,希望你在人世上千万别遇见他们,而你妻子就是这类人的形象。大自然赋予我们内心的每一种最温馨的感情,到了她身上却会变成匕首。你每分钟都被利刃所刺,当然非死不可,因为你的爱情之泉从伤口里流光了。
这是最后的战斗,但对她来说,却是胜利的到来。
我们考虑过用三种不同的脾性代表一切妇女生理结构的三个类型,因此我们将本篇沉思录分为三段,论述:
Ⅰ.头疼型
Ⅱ.神经官能症型
Ⅲ.恪守贞操型
Ⅰ.头疼型
女人总被自己过分多情所骗,或成为其牺牲品,但我们已经指出过,她们大部分人身上这种脆弱的感情几乎常常在我们不觉察的情形下,由于婚姻而受到最粗暴的打击。(请参看下列沉思录:《命中注定的人》及《论蜜月》。)丈夫们本能地使用的大部分防卫手段难道不是对多情敏感的女人所设的圈套么?
可是,在内战当中,妻子有时会用仅仅一种思想概括她全部精神生活的历史,并对你肆意滥用她的多情而感到愤怒。
女人或出于连她们自己也不清楚的一种天生的报复心理,或出于统治的本能,很少不通过在男人身上发挥她机体的这种属性而找到驾驭男人的方法。
她们技艺高超地去仔细寻找她们丈夫身上最易颤动的心弦。而秘密一旦发现,她们便立即抓住这一本源,接着,便象得到一种机械玩具,对其中的发条产生好奇心理的孩子一样,拚命使用,不停地敲打,根本不理会这器械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只要她们成功便行。如果她们把你杀了,她会哭得呼天抢地,仿佛她们是世界上最贞洁、最贤淑、最多情的人。
因此,你妻子首先利用我们对受苦人的怜悯之情。即使是最能与活泼健康的女子吵架的男人,对体弱多病的女人也毫无办法。假如你妻子用上文描写过的各种攻击方法不能达到其秘密图谋之目的,她会迅速抓起这一全能的武器。
根据新战略的这一原则,你会看到你们娶的美艳如花、充满生命活力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病态女人。
女人可以千变万化地假装头疼。这种病最容易装,因为没有任何明显的症状,只需说一句:“我头疼。”便行了。如果一个女人要耍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拆穿她,因为头骨坚硬难透,触摩和观察都无济于事。所以,根据我们的看法,头疼是病中之王,是妻子用来对付丈夫的最有趣又最可怕的武器。有些粗鲁不文的人,他们在单身汉的幸福时期,从情妇那里了解到女人的种种诡计,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不会中这种司空见惯的圈套。但他们的一切努力、一切推理、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在这魔术般的三个字:“我头疼!”面前烟消云散。如果丈夫抱怨,冒险给予责备、批评,如果他企图反对婚媾中这个“万能法宝”的威力,他非倒霉不可。
请你想象一下,一位少妇,懒洋洋地躺在长沙发上,头斜靠着垫子,一只手垂着,脚边放着一本书。一杯椴花茶摆在一张独脚小圆桌上……现在,假设一个身材肥胖的丈夫站在她前面。丈夫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五、六个圈,而每当他把脚后跟转过来继续踱步的时候,那位身材瘦小的女病人便轻轻皱一下眉头,向他暗示,哪怕最轻微的声响都使她不舒服,但他根本不理会。最后,他鼓起浑身的勇气,向她的诡计提出抗议,很不客气地对她说:“难道你真的头疼?……”听了这句话,少妇稍稍抬起无力的头,一条胳臂刚举起来又软软地落到沙发上,抬起有神无气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总之,把一切能抬起来的都抬起来了。接着,向你投过来一瞥灰暗的目光,用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唉!那么我能是什么病呢?……噢!就算死也不需要这么难受啊!……你就这么安慰我!唉!我看透了,你们这些男人,上天不用你们生孩子。你们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当我们年轻美貌,身材窈窕,象花朵般红润鲜艳的时候,你们要我们,因为那多好啊!但当你们风流快活,把我们的天生丽质糟践殆尽以后,便不念我们为你们失去了青春这个事实,反过来嫌弃我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对我们的道德、我们的痛苦是不放在眼里的。你们需要孩子,我们便夜夜守护他们,但生育弄垮了我们的身体,给我们留下了最严重的病根……(啊!多么痛苦!……)做妻子的很少不头疼,而你的妻子就必须不头疼……你甚至嘲笑她的痛苦,因为你毫无恻隐之心……(饶了我吧,别走来走去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把挂钟停了吧,钟摆的响声弄得我脑袋嗡嗡的。谢谢。)噢!我真倒霉!……你身上没抹香水?抹了。唉!可怜可怜我,让我一个人难受好了,你出去吧,因为这般味使我头疼得象裂了似的!”你能回答什么呢?……难道你内心没有一个声音向你喊:“如果她是真病呢?……”这样,差不多所有丈夫都会悄悄地退出战场,而他们的妻子则偷偷用眼角看着他们踮着足尖,把从此变得神圣不可侵犯的房门轻轻带上。
这样,不管是真是假的头疼便在你家里占据了主人的位置,开始在夫妻之间产生作用。女人懂得就这个主题做出各种各样的漂亮文章,耍出种种花样。单凭头疼,妻子便能使丈夫望而却步。她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头疼便头疼,疼到什么程度都行。可以疼五六天、十分钟,周期性疼,间歇性疼。
有时,你会看见你妻子躺在床上,满脸病容,房间的百叶窗关得严严的。头疼要一切绝对安静,从砍柴的门房的居室到你的马夫扔麦秸到院子里的顶楼。你相信妻子头疼,自己出去了;但等你回来的时候,别人告诉你,夫人溜了!……不一会儿,夫人满面春风,脸红喷喷地回来了:
“医生来了!”她说道,“他劝我活动活动,我出去觉得挺好!……”
又有一天,你想进入夫人的房间。“噢!先生!”侍女一脸惊讶的神色对你说道,“夫人又头疼了,我从未见她这样难受过!刚才已经派人去找医生了。”
“你有一位美丽的妻子感到幸福么?”奥热罗元帅①问R将军道。
①奥热罗(1757—1816),法国元帅。
“有!……”对方回答道,“如果我一年当中能拥有我妻子十天,那算是最多的了。这些臭婆娘不是头疼便是有不知道什么病!”
在法国,头疼代替了西班牙听忏悔的神甫留在要忏悔的女人房门口的便鞋。
如果你妻子预感到你对她怀有某种敌意,想使你不敢侵犯她,便会奏起一支小小的头疼协奏曲来。她会躺到床上,装出十分痛苦的样子,发出裂人心肺的尖叫,作出一连串优美的动作,其灵巧之处,真可谓柔若无骨。面对这样一个浑身痛楚的女人,哪个男人还敢表示自己身体好,向她求欢呢?仅仅由于礼貌的原因,他便不敢开口了。女人知道,利用她全能的头疼这一手段,她可以任意在床上挂出免战牌,就象法兰西喜剧院迟迟地挂出横幅,而看了海报被吸引来的观众一看见横幅上的通知,便纷纷回家了,原来通知上写着,马尔斯小姐突感不适,演出暂停。
啊,头疼,你是爱情的保护神、夫妻应纳的税项、丈夫的一切欲念碰见你便瓦解冰消的盾牌!啊!全能的头疼!情夫们至今尚未纪念你,把你奉为神圣,视你为恩人,这难道是可能的吗?啊,神奇的头疼!啊,骗人的头疼!愿上帝保佑第一个想出你的人!把你当作预防药的医生应该感到可耻!是的,你是女人赞美的唯一的疾病,这大概是她们为了感激你给她们帮的忙吧,啊,虚假的头疼!啊,神奇的头疼!
Ⅱ.论神经官能症型
有一种力量威力超过头疼,而为了法兰西的光荣,我们必须承认,这种力量是巴黎精神的最新发明之一。如同对艺术和科学最有贡献的发现一样,我们不知道是哪位天才的功劳。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大概在上一世纪中叶,蒸汽开始在法国出现。而就在帕班①将水蒸汽的力量应用于力学问题上的时候,一位法国妇女(可惜其名无从稽考)却光荣地发现女人下部有蒸发其体液的功能②。很快地,这些蒸汽所获得的神奇效果便扩散到神经,就这样,从一根纤维到另一根纤维,便产生了神经学。这一惊人的科学已然导致菲力浦兄弟和一些能干的生理学家发现神经液及其运行,也许他们已经处于发现分泌这种液体的器官,以及这种液体的产生和蒸发的秘密的前夕了。因此,通过若干摹拟试验,我们总有一天会打破我们在本书中已经不止一次称之为意志的这种未知力量的秘密。但是,我们别越出范围,跨到医学哲学上去,还是只从与婚姻关系的角度去研究神经和体液蒸气吧。
①帕班(1647—1714),法国物理学家,工程师。曾发现蒸汽的力量并建造第一艘蒸汽动力船。
②根据十七世纪法国一位作家菲雷蒂埃的说法,人的下部有一种微妙的液体,能够汽化上脑,而且伤脑。
神经官能症(病理学名词,包括一切神经系统的疾病)按照已婚妇女使用的习惯,分为两种,因为我们的生理学完全不信任医学的分类。就这样,我们只承认:
1.传统型神经官能症;
2.浪漫型神经官能症。
传统型疾病有好战和愤怒的成分,发作时象女占卜者那样粗暴,象酒神巴克科斯的女祭司那样暴躁和激动,这完全是古典式疾病。
浪漫式疾病则缠绵哀怨,象苏格兰雾中所唱的抒情诗,其苍白又似被舞蹈或爱情驱赶到棺材边上去的少女,具有突出的挽歌味道,是北方全部忧愁的化身。
这个黑发女人,目光锐利,肤色健康,薄薄的嘴唇,有力的双手,热情而激动,她代表着传统神经官能症的形象,而一个金头发、白皮肤的女人则是浪漫型神经官能症的形象。前者掌握神经,后者则掌握体液的蒸气。
往往当丈夫回家时,发现妻子正在哭泣。
“你怎么了?我亲爱的天使?”“我,没什么。”“可是,你在哭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哭。我心情很不好!……我刚才看见云雾里有些人的面孔,而这些面孔每次都只在要发生不幸事件的前夕才在我眼前出现……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接着,她低声和你谈她死去的父亲、她死去的叔父、她死去的祖父、她死去的表兄。她提到所有这些可怜的鬼魂,她觉得自己也患上了他们所患的一切疾病,似乎也被他们的一切痛苦所折磨,她感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着,或者肝脾也涨大起来……。你自命不凡地心里想:“我完全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于是,你企图安慰她,但这女人张嘴大打呵欠,唉声叹气地说胸疼,接着又哭起来,求你不要管她,让她自己去发愁,去回忆。她和你谈她的遗嘱,跟着自己的出殡车队,自己埋葬自己,把一支垂柳的绿枝平放在自己墓上……。你本来想朗诵一首欢乐的祝婚诗,结果却看到了一篇灰溜溜的墓志铭。你想抚慰的一番好意,不料却消失在一片幻梦之中。
有一些诚心诚意的妻子,用这种方式向怜惜她们的丈夫索取羊毛围巾、钻石,要丈夫替她们还欠债,或者花钱在滑稽剧院订包厢。但在内战中,她们几乎总利用体液蒸汽作为决定性的武器。
妻子会以患痨病和肺部有疾为名,去寻找娱乐。你会看见她穿着柔软舒适的衣服,表现出种种患了忧郁症的迹象,整天躺在沙发床上长嗟短叹,自怨自艾,除非一位密友、她母亲或者她妹妹来想法拽她起来,否则她是不出门的。她会到乡下去半个月,因为医生嘱咐这样做。总之,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难道世界上有这样粗暴的丈夫,反对妻子这些意愿,阻止妻子去想办法治好本身这么严重的疾病吗?因为,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彼此都明确了,神经会引起极度的痛苦。
但体液蒸汽特别在床上起作用。当女人不头疼的时候,她是有体液蒸汽的。当她既没有头疼,也没有体液蒸汽的时候,她本身是在维纳斯腰带①保护之下,而维纳斯的腰带,你知道,是一种迷信。
①根据诗人的描写,美神维纳斯的腰带中藏着一切女性的柔媚风采。
在与你打蒸汽战的女人当中,有些比其他人头发更金黄,身材更纤巧,也更敏感。她们擅长掉眼泪。她们非常懂得哭。她们想哭便哭,想怎样哭便怎样哭,想哭多久便哭多久。她以听天由命的超脱态度作为进攻方式,而取得的胜利往往和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取得的胜利一样辉煌。
丈夫如果怒气冲冲,是否能使妻子就范呢?妻子会温顺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这种哑剧几乎总会引起丈夫的反感。在这样的夫妻矛盾之中,丈夫宁愿听见妻子说话,为自己辩护,因为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激动、生气,可是这些妻子却不……她们不说话,使你很不自在,你心中产生后悔,象一个杀人凶手,看见受害人不抵抗,自己反而加倍恐惧。他宁愿对方拚死还手而把对方杀死。你回来了。当你走近时,你妻子擦掉眼泪,把手帕藏起来,故意让你知道她曾经哭过。你心软了。你恳求你的娇妻说话,因为你的同情心被打动了,使你忘掉一切。于是她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边说边哭,象磨房的风车,没完没了。她的眼泪和她混乱而不连贯的思想把你弄胡涂了。她简直是石磨上的捶板,滔滔不绝的急流。
法国女人,尤其是巴黎妇女对这类场面的秘密掌握得十分透彻。她们的器官、她们的性欲、她们的装束打扮、她们的谈吐,都使这些场面增添不可思议的魅力。当她们看见丈夫忙不迭地扯断她们胸衣那根细小的丝带,或者重新别好拢住她们的发辫和随时会抖开成千个金色发卷的压发梳时,有多少次,一个狡黠的微笑便代替了这些可爱的喜剧女伶多变的脸上挂着的泪珠啊!……但这现代的一切狡计都比不上古代的天才,比不上神经有威力的攻击,比不上夫妇间披着甲胄高唱的战歌!
啊!在这痉挛般的剧烈运动之中,在这火焰般的目光里,在这优美的四肢所爆发出的极度力量当中,包含着对情人的多少承诺啊!此际,女人象暴风般急旋,象失火时的烈焰般喷射,然后又柔顺得象在白色鹅卵石上潺潺流淌的溪水。爱情太多,她几乎支持不住了。她看到了将来,她预测休咎,她尤其是看到了现在。她击败了丈夫,使丈夫产生一种恐怖之感。
一个男人往往只消看见过一次他妻子耍弄三、四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象摆弄几根羽毛一样,便再也不敢挑逗她,就象一个孩子无意中开动了一部可怕的机器,以后看见哪怕一个最小的弹簧,也绝对不敢再碰了。然后是医学院现身说法,夸夸其谈,危言耸听。我曾经认识一个人,是一个温柔而好脾气的丈夫,他两眼不停地盯着他妻子的眼睛,活象被放进狮子笼里,而且有人对他说过,如果他不去惹狮子,他便能活命。
神经病发作是很令人厌烦的,但会一天比一天减少,浪漫主义逐渐占了上风。
有些丈夫比较冷漠,属于那种能够爱得长久的人,因为他们懂得节制感情,有头脑,能战胜头疼和神经官能症。但这类卓越的人士是很罕见的。他们是想把手指插到耶稣基督伤口内的真福者圣多马①的忠实信徒,具有无神论者的怀疑本质。
①圣多马是耶稣十二门徒之一。据说他不相信耶稣死后能复活,宜称,除非亲自看到耶稣手上被钉的伤痕,手指抚摸到耶稣胁下长矛刺透的创口,否则便不相信。八天后,耶稣果然复活,多马才消除疑窦。世人遂以圣多马为不轻信的典型。
在假装头疼和神经官能症等种种恶毒的阴谋当中,他们巍然不动,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在他们面前的表演,仔细观察那个女演员,寻找使其活动的关键,而一旦发现这种布景的机制时,便故意轻轻按一下维持这一平衡的砝码。如此一来,便很容易知道这些病的实际情况,或者夫妻间弄虚作假的骗人手法。
但是,即使丈夫具有也许非常人所有的注意力,连女人由于情难自己而想出的这些骗人手法亦未能使他上当,他也无法抵挡女人最后不得已才使用的那种可怕的武器,因为,女人总不太愿意亲手破坏自己对丈夫的影响。这种武器是有毒的,其威力和刽子手杀人的大刀一样。这就是本篇沉思录最后一段要谈的题目。
Ⅲ.论婚姻的廉耻问题
在谈廉耻之前,也许有必要先知道世界上是否存在廉耻。
在女人身上,廉耻是否只是大家所正确理解的一种调情的表现呢?是否如同人们考虑到地球上一半女人都几乎光着身子走路这一点所想的,廉耻不过是一种自由支配身体的感情呢?
是否会如狄德罗所说,这种感情遇到疾病和穷困便坚持不住,因而只不过是一种社会的空想呢?
对所有这些问题,我们可以一一加以驳斥。
最近有一位别出心裁的作者曾经说过,男人的廉耻观念远远超过女人。他引证了许多从外科角度观察所得的结果。但是,要使我们相信他的结论,就必须在一段时间内,让女外科医生给男人看病。
这样一来,狄德罗的看法分量更轻了。
几乎所有的人类感情都可以在危机中消失,廉耻也一样。
因此之故而否认廉耻的存在,就等于因死亡的出现而否认生命曾经存在一样。
让我们假设男女两性都同样有廉耻,然后探讨一下,廉耻到底是什么。
卢梭认为廉耻来自一切雌性动物对雄世动物必然会作的媚态。我们认为,这种看法是另一种错误。
十八世纪的作家无疑帮了各种社会的大忙,但他们建筑于感觉主义之上的哲学并不比人类的表皮更高明。他们观察的只是外部宇宙,因此之故,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延误了人类的思想发展和一种学问的进步,而这种学问将永远以福音书为基础,今后只有人类之子的狂热信徒才能更好地理解。
研究思维的奥秘、发现人类灵魂的器官、其力量的结构、其效能的现象、估计我们认为其具有的不受肉体约束而自由行动,随心所欲,不靠肉体的器官而视的能力,还有其动力的法则、其物理影响的法则,这一切将成为下一世纪人类科学宝库中辉煌的一部分。而我们目前所做的,也许只是挖出几块大石头,供未来某位伟大的天才建筑辉煌大厦之用而已。
因此,卢梭的错误是他所生活的那个世纪的错误。他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角度去解释廉耻,而不是从人与自己本身的思想关系去解释廉耻。廉耻与意识一样难以分析。也许使人从本能上去理解廉耻以后,才能将其称为肉体的意识,因为,前者把我们的感情和任何最微小的思维活动向善的方面引导,而后者则指挥我们的外部活动。损害我们利益的行动违反意识的法则,比任何其他行动都更能伤害我们,而且,假如一再发生的话,便会产生仇恨。违反爱情贞操的行为也是一样,爱情贞操不过是我们全部感情的集中表现。如果象我们曾经试图证明的(请参看沉思录之四①《夫妇生活入门》),恪守贞操是维持婚姻的条件之一的话,很明显,不守贞操便会使婚姻破裂。但这一原则需要生理学家去长期研究,而女人则大部分时间只是机械地去遵守,原因是这个为了外在人的利益而夸大一切的社会从小便在女人身上培养这种感情,成为几乎所有其他感情的中心。因此,如果这块能缓和女人暴烈天性的任何细微举动的宽大帷幕万一落下,女人便会消失。灵魂、心脏、精神、爱情、风采,一切都会变成废墟。在某种情况下,塔希提少女闪烁着处女天真的光辉②而欧洲女子则故意装出面目可憎。这是妻子为摆脱丈夫对她们还具有的感情而拿起的最后一件武器。她们越丑陋便显得越有力量。
①实际上是“沉思录之五”。
②狄德罗在《布甘维尔游记补遗》中,曾谈到太平洋的塔希提岛的风俗。该地土人有使自己妻女陪客人过夜的习惯。如遭拒绝,反以为忤。狄德罗认为,这是人类摒除虚伪的道德观念,返朴归真的现象。
一个女人会把让情人看到自己穿着打扮上的瑕疵视为天大的祸事,但却乐于以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难看的形象出现在丈夫的眼前。
她使用这种狠毒手段试图将你逐出夫妇的床榻之外。项狄夫人在提醒特里斯唐老头儿给挂钟上弦时①,并无存心扫兴之意,而你妻子则明知故问,有意给你泼冷水。于是,刚才还充满动感和生命的气氛,现在却成了一潭死水。爱情的场面变成了长时间讨价还价、几乎要正式订约的交易。但在别的地方我们已经充分证明,我们不客气地指出了夫妻闹意见中的可笑成分,因此完全可以说,维尔维尔和马尔提阿利斯②在诗作里把女人的恶毒阴谋、语言的大胆放肆、某种场面的寡廉鲜耻作为笑料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笑者实在太可悲,而觉得可悲者也实在太可笑了。当一个妻子到了采取如此极端做法的地步时,她和丈夫之间的鸿沟已经不止一条了。可是,也有一些妻子天生对一切都能接受,据说,她们懂得在辩论中加进某种风雅和喜剧的成分,用苏利的说法,就是小嘴十分锋利③,因而她们的任性行为和冷嘲热讽总能得到原谅,也不会失去丈夫的欢心。
①斯特恩所着《项狄传》写到,当项狄先生正与妻子敦伦的时候,妻子突然问他,挂钟是否已经上弦。
②维尔维尔(1558—1612),法国作家,文笔讽刺幽默,着有《登龙之术》;马尔提阿利斯(约40—约104),拉丁诗人,以写讽刺诗见长。
③苏利(1560—1641),亨利四世的财政大臣,着有《王室经济》一书。书中谈到某女士“小嘴锋利”,意思是“伶牙俐齿、说话滔滔不绝”。
如果妻子已经不爱丈夫,她会经常向丈夫证明这一点,还会顶撞丈夫,故意装出尖酸刻薄、多病任性的样子,为了使丈夫对自己失去兴趣而不惜放弃打扮得美观大方的愿望。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投机取巧、故意不注重仪表以达到使丈夫讨厌自己的女人,哪一个健壮多情的男人在结婚十年之后,还能情爱如一呢?
亲爱的先生,这一切非常可怕,尤其是因为:
九十二
偷情男女根本不知廉耻为何物。
谈到这里,我们已经到了婚姻这部《神曲》最后一篇——《地狱篇》,到达地狱的最底层了。
当一个已婚的女人被非法的爱情弄得忘记了自己作为母亲和妻子的责任时,她的处境实在有说不出的可怕。狄德罗说得好,妻子之不忠,犹如教士之不信神,是人类最大的叛逆。对女人来说,不忠是社会上最大的罪恶,因为,对她,那是万恶之源。事实上,妻子不是牺牲爱情而继续跟着丈夫,便是委身于情人而割断与自己家庭的一切联系。她必须作出抉择,因为唯一可能的藉口只有过分强烈的爱情。
这样,她便被夹在两种罪恶之中。如果情夫感情真挚,便造成情夫的不幸,如果丈夫还爱她,便会造成丈夫的不幸。女人行为中一切奇怪的现象无不与女人生活中这种可怕的困境有关,并由此产生了她们的谎言、她们的背信弃义,她们的种种难以令人理解的秘密。真叫人毛骨悚然。所以,单从生命计算,宁愿守节受苦而不愿犯罪快活的女人肯定是一百个对。但是,几乎所有女人都不惜以将来的苦痛和百世的忧伤去换取半小时的真个销魂。如果人类的保守感情、对死亡的畏惧亦难以使她们悬崖勒马,能把她们送进女子监狱两年的那些法律又焉能奈何她们呢?啊,真是无耻之尤!但万一我们想到这一切牺牲的对象是我们的一个兄弟,一位我们有财产也不会交给他的绅士,一个象我们所有人那样,燕尾服扣得整整齐齐的男人,那就真可笑了,而且笑声会从卢森堡出发,飞越整个巴黎的上空,连在蒙马特尔高地上啃草的一头驴也不得安宁。
在婚姻方面,我们接触如此多的问题,这看起来可能很异乎寻常。但婚姻不仅是整个人生,而且是两个人的生命。另一方面,正如在彩票投注中,增加一个数字会使获奖的可能性增大一百倍一样,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结合,会以惊人的速度,使已经如此无常的人生更加千变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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