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8期
独舞的男孩
作者:田 洱
她手臂光滑细腻。他摩来摩去。她没有反应。于是他想拿开她的手。这个时候,她本来柔弱的一双手却盘得特别牢固,生了根样。他再用几分力———他不信自己竟然拿不开女人的手,于是她就拧了他一把,他哧哧地暗笑起来,继续抚摸她的手臂,然后,伺机而动。那一夜,她打消了他好多次念头。
不过小丁没有生气,也没有沮丧,这事情慢慢衍生出游戏的意味。他忽然地想,豁出这一晚不睡觉算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小丁还在那里摸来摸去,想拖得她支持不住,乖乖放开那两只手。姚姿突然坐了起来,拧亮一只床头暗灯,十分虚弱无力地说,我都被你搞癫了,你到底还要不要睡觉?
小丁赔着笑说,我还以为你喜欢。
我有病?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放我睡一下?我明天有课。
你知道我要怎么样。这时候是凌晨两点钟,小丁的一腔内火还不曾有消停的迹象。姚姿转头看看小丁,小丁一脸坏笑,兴致盎然,不肯善罢干休的样子。姚姿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
我就是不要脸。
真拿你没办法。姚姿把头垂向另一侧,胡乱地理着头发,很为难。小丁借着灯光看着妻子,挨过去拥抱住她的腿。逆着光,他看见她眼睛有些湿。不过,到现在小丁已经对她的泪水不太敏感了。他不能一看见她面垂泪水就做贼心虚,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他哆哆嗦嗦解开了她睡衣最下面一粒扣子,又伺机进攻稍上面那一粒。
姚姿就长长叹息了一声,说真拿你没办法,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说着,她把睡衣一扯,纽扣纷纷绽落。里面还有一层很紧巴的乳罩。她弯转手去轻巧地解开袢扣,还有一阵犹豫。终于,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这才取下那只泛着黑金属光泽的乳罩。她的眼泪已经垂落下来,滴在乳房上。
可小丁管不了那么多。在她解开袢扣的同时他就已屏住了呼吸。结婚差不多两个月,他才第一次看见了妻子的乳房,绝对是惊鸿一瞥。可以说,那是一对非常饱满圆润的乳房,他看着眼晕。他不明白,这样好的东西,为何藏着掖着见不得人?
同时她竟然在问,你看得出,有什么问题吗?
挺好啊。小丁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能说话,含含糊糊说了三个字。
她还是在哭,双泪长垂。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不觉得……
小丁顾不上她是什么意思。他动手摸了一摸,发觉她浑身起着剧烈反应。他还当这是良性反应,于是将一张拱嘴凑了过去,像孩子一样……就那样。他觉得有点咸,突然想到,她的乳房上满是眼泪!
姚姿毫不犹豫给了小丁几巴掌,并歇斯底里地在小丁耳边喊,你怎么能这样!但小丁此时很麻木。姚姿忙乱地抓起那只花瓶状的床头灯,用力一扯,然后举起来敲了过去。
小丁那个晚上,最后只知道,灯突然就熄了。
小丁把额头包起来,清醒的时候想好了借口。天亮以后碰见熟人问,他就解释说,昨晚抓老鼠撞上墙了。他还告诉别人,我房里的老鼠晚上叫春,搅得人没法睡。朋友们理解,又关心他,回头就捉来一只小猫让他养着。
过后小丁看见姚姿,还是有些紧张。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做爱都停止了。姚姿有些抱歉,但没有说出来,佯作不知继续过着日子。她是挺沉得住气的一个女人。
两个人的日子变得有些黯淡。小丁就很奇怪,仅仅是被敲一下嘛,怎么看见她老是紧张呢?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容易受打击的人啊。但是,有些晚上他想碰她,不知为何,又作罢了。
一天晚上小丁回来得晚点,进浴室去洗澡———浴室和卧房连在一起。他记得,姚姿已经是睡了,屋里关着灯的。当他洗完澡,一丝不挂就走了出来。这时,卧室的灯却亮了,姚姿躺在床头,凝神地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这可能是性生活不谐导致的。他不愿让她看自己的裸体,想穿上一条肥佬裤,姚姿却说,你不要穿裤,好吗?他问,怎么了?他往自己身下看看,看不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就这样,很好。姚姿凝视着他的裸体,眼神中却有一种慈祥。小丁并不习惯这样做,他觉得自己一旦脱光衣服,实在太过丑陋。他对自己身体很不自信,太胖,肚子上的肥肉如同梯田。
可是姚姿为何事看得这么认真?
她悠悠然地说,你还记得那种舞吗?就是七十年代初流行过的那一种,手像切菜,脚踏一下又蹬一下。
有些印象,可是跳不出来了。小丁想起遥远的那个时代,那时候他还很小,满大街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跳舞,嘴里还得念叨。不过他记得那是很尴尬的舞蹈,有点像耍猴。
姚姿就从床头跳了下来,并说,我可以教你,你跳给我看看,好吗?
小丁突然来了好奇,他说,不就是跳舞嘛。于是学开了。那动作说简单也实在简单,他学了几下,唤起了记忆。他独立能跳了以后,她就说,你跳给我看好了。当小丁开始要跳,姚姿却说,左手不是这么做,你把左手,抓住那个东西,对,抓住那个东西。她面红耳赤,可是还是说完了这样的话。
姚姿手指着小丁的阴茎。小丁鬼使神差照她说的做了。同时他把这东西用力拽一点,使它看起来更显得修长。
他生硬地跳了约有几分钟,人慢慢清醒了起来,于是他自问,我这不是,有病么?
再看看姚姿,她浑身紧缩盖着被子,眼泪流出一大片,弄湿了床。虽然姚姿是个爱哭的女人,但这一回流下的泪,怕是比以往所有的泪水加起来还多。他明白了,他对自己说,要是我没病,那谁有病?我天。他从她眼底看见了脆弱。他靠过去,抱住妻子,同时问,有什么事,你必须得跟我说出来,让我去解决。
没有。
你必须说,要不然,我们就不要睡觉。小丁坚决地这么说。我是你男人,我应该知道。
你怎么硬是要逼我咯,我讲出来,搞不定会疯掉的。姚姿脆弱地说。
我看你还是说出来好。小丁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说,可能我就会疯掉。这样看来,还是你说出来的好。反正你不说出来,也差不多疯了。是不是……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那到底是……
小丁,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姚姿定定神看着小丁,这么说了一句。
小丁觉得自己是有些明白了。兵团哥说得不错,自己果然是像她以前认识的某个人。虽然这种相似,促成了两个人的结合,但,一个人活成另一个人的影子,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小丁想起些什么,他问,姓古的对不?
你怎么知道?姚姿有些犯糊涂。
你以前的男朋友?
姚姿说,怎么可能呢,根本不是。
他是一个疯子。姚姿说,本来,他小的时候他妈要他学跳舞的。他妈会拉手风琴。他家和我家在一个院子里。
古马和姚姿当时都坐在朗山脚下一条老胡同里,一个南方式的封闭院落,方方正正一个天井,有三层,约摸六七户人家。姚姿和古马同一个楼层。古马可能要大一两岁,记忆里他很瘦,当时很瘦,轮廓显得很清秀。古马的妈要他学跳舞,于是古马也就学跳舞,在走廊上过道上跳,身子旋转得很滴溜。古母在旁边敲击着节拍,敲几下,古马就转几圈。有时候古母就会拉起手风琴,拉很革命的曲子,跟古马跳的舞一点也不搭调。但一般的革命群众看不出来。
有时候阳光渗进天井里,渗到二楼的走廊过道,古马在阳光下跳舞。姚姿记得,那时候的阳光很漂亮,也可能,溶进天井的阳光和铺满大马路的阳光不一样,那些最终落在走廊过道的阳光,像是经过了过滤经过了梳理,疏朗而精致。古马在那种阳光下跳舞。院子里很多孩子都讨厌古马,说他妖里妖气,像个女孩,还他妈跳舞。可是他仍然故我地跳舞。姚姿不那样想,她觉得古马跳舞跳得很好,还能踮起脚尖。她很喜欢在窗格子后面看古马跳舞,在窗框上敲起节拍。